三十三、進入深淵的第一層

  石棉服非常的笨重,穿戴完以後,很像蘇聯衛國戰爭電影裏,在冬天和德國作戰的蘇聯紅軍。

  加厚的防毒面具是看著讓人不舒服,但是想到下面的環境,讓我穿得再厚我也沒有異議。

  裴青很瘦,體力不行,穿戴整齊了已經氣喘籲籲,面色蒼白,但他的表情非常鎮定,他好像可以忽略這些困難。

  看他的表情,我莫名地覺得心定,他完全不緊張,我怎麽可能被書呆子看扁。

  上頭還想派工程兵跟我們下去,裴青拒絕了。

  這時水壩已經關了三天水閘,下面的水霧果然淡了很多,裴青的信心更加堅定了,要下去的前一刻,他戴上防毒面具,看了我一眼,說道:“希望你別後悔。”

  “怎麽,你也會怕我怪你嗎?”我道。

  “不,你沒那個機會,那個時候你已經變成粉蒸肉了。”他道:“我們會活著回來的,但是,也許下面的情況很不一般,你要做好心理準備。”

  “死都不怕還廢話什麽。”我心中暗罵,王四川幫我最後整了一下衣服,拍了拍我:“自己當心點。”

  我點頭,做了個一切好了的手勢,還沒說什麽,有人推了我們一把,兩只腳立刻下去轉了幾個圈,等穩下來,我們已經懸在深淵上空了。

  狂風襲來,吹得我們直打轉,好在上面有個鎖定的口子,可以鎖住不動,否則我們一定像風車一樣直接被轉死。

  探照燈從大壩上照來,幾條光柱在我們四周移動,我們上一秒還看到大壩上的人疾呼,下一秒立刻看不到了,下落的速度比我想象的要快很多。

  我這時已經是完全的後悔,心臟跳得很快,看著順風擺動的腳和下面的濃霧,袁喜樂一下不算什麽了。媽的,我這是要到什麽地方去啊。

  我鄙視自己的時間不到半分鐘,已經降入到霧氣裏,並不是太濃,我能聽到裴青緊張的呼吸,我們不能對話,風太大,一說話就被吹走,於是給他打了個手勢,讓他鎮定。

  他看了看手表的溫度表,溫度並沒有上升,探照燈已經非常朦朧,並且很快看不見了,我們打開手電,四周的黑暗逼來,最後只剩下我們的手電光。

  但凡是經過那種環境的人,終生都不會忘記,在一個絕對黑暗,狂風四起的巨大空間裏,上不著天,下不著地,被掉在半空,這種感覺太魔幻了。我刹那間在想,我在一個什麽地方?如果我忽然失憶了,我可能死也無法想象,這到底是怎麽回事。

  繼續向下,風開始變小,四周非常的安靜,手電能找到周圍的霧光,好像自己陷進了一團棉花裏。

  慢慢地,我和裴青開始吧注意力放在溫度計上,即使本來已經被石棉衣捂得大汗淋淋,我們還是感覺到溫度開始明顯上升了。

  “小心,如果還有蒸汽,立即刹車。”他道。

  我沒理他,只是看了看壓力表,準備打信號彈,一摸出來發現上面全是水珠。

  “霧氣太濃也會造成呼吸困難,到一定程度是打不出貨的,就算發射出去了,它也不會亮。”他道,“有用早用了,早就說浪費時間。”

  溫度已經升高到七十攝氏度,我已經想脫衣服了,但我知道石棉服已經在隔熱,脫了可能更熱,而再穿回去就沒用了。

  裴青這時拉了刹車,好像考慮一下,如果溫度繼續升高,我們是否要放棄下落。

  在他看溫度計時,我忽然看到下面的繩索上,粘著什麽東西,手電照去,我立刻發現,那是一個“人”。

  這個人好像已經完全被燙熟了,幾乎縮成了一團,無法辨認是誰,他和整個鋼纜已經黏成了一體,很多肉汁像蠟一樣淌了下來。

  我有點想吐,也不知道是怎麽忍下來的,裴青的面色我看不清楚,他不想說話,想必也不好受。

  “怎麽辦?”裴青問我。

  我道:“他死在這裏,說明以前這裏的溫度非常高,現在只有七十度,說明溫度確實降低了,你的推論是正確的。”

  “我是說,這東西會擋住我們的滑輪的。”裴青道,“要想辦法把他弄下去。”

  我聽著心裏有些不爽,這到底是我們的戰友,說這話顯得太過功利了。但是我也知道即使責備裴青也沒有用處,他腦子裏恐怕只有他的學術勝利。而且說的是對的,其實這時我們沒時間感慨。

  我用手電照著那人和鋼纜的接觸面,知道普通的辦法很難把他和鋼纜分開,只能把他的手腳切斷,然後用刀去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