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薇科、羅傑和蒂姆本來就有自行車。內特在樓後找到一輛用鐵鏈鎖在排水管上的。他用克裏夫的榔頭砸開鎖,存心不看那幾具屍體。一小時後,他們站在樓前台階底下。內特擡頭看著天上褪色的太陽。根據他的生物鐘,現在應該快到午夜了。

“來吧,”羅傑說,“你先走。”

內特扭頭看他,“怎麽,你害怕一段三英尺的陡坡?”

“不是害怕,”羅傑說,“只是我不是帶頭的。”

“既然你們總說我是,那你就下去吧,我把自行車遞給你。”

羅傑又看了看最後一級水泥台階底下的地面——像是沙灘,但又有什麽地方不對勁。沙粒太大,顏色太灰。仿佛有誰按照道聽途說的描述,試圖制造一片沙漠。

“要是有沙蟲什麽的怎麽辦?”

“沙蟲?”內特問。

“大型蠕蟲,能像遊水似的穿過沙地,”羅傑的胳膊上下起伏,畫出平滑的波浪線,“或者《星球大戰》裏的大怪物。要是一下去,沙地就變成了深坑,底下是一張大嘴?”

“那東西其實叫薩拉克。”薇科說。

羅傑嗤笑道:“死宅。”

“膽小鬼,”薇科說。

“我只是——”

“天哪。”蒂姆說。他走下台階,落地時濺起一團沙塵。“該死的太陽動也不動,但要等你們兩個長大,估計天都黑了。”

薇科低頭看著他,“沒有沙蟲?”

“給我自行車。”

內特和羅傑把自行車一輛一輛交給蒂姆。內特跳下去,然後是薇科,最後是羅傑。內特騎上自行車,指著東北方向說,“我們一直騎到那道山梁有兩個好處:第一,地勢比較平緩,比起橫穿整片盆地,走這條路爬坡輕松一些;第二,也能讓我們在到那座高塔前仔細看看情況。”

“通常我會說地勢越高就越顯眼,”蒂姆說,“但其他地方反正也藏不住人。”他望著偶爾點綴有一兩棵樹和半掩石塊的荒原,“要是鯨賊再飛回來,那咱們就死定了。”

“就算它們不來追我們,我們也會被氣流掀得飛來飛去,摔斷幾根骨頭都是小事,”薇科說,“那就像被卷進一場龍卷風。”

希拉在梁架頂端坐下,伸直受傷的那條腿。她和羅傑咬了陣耳朵。羅傑拍拍腰間的手槍,作勢要拔槍。

“羅傑,”蒂姆吼道,“別玩武器。”

羅傑的手立刻抽了回去,“對不起。”

蒂姆回房間取來了他的小軍火庫。每個人腰間都別著一把槍,蒂姆的綁在大腿上。克裏夫在樓上端著莫斯伯格霰彈槍看守安德魯。蒂姆解釋說槍裏裝的是豆彈,所以要開槍的時候,克裏夫不用猶豫。

就過去這幾個小時內特對蒂姆的了解而言,這番解釋不怎麽讓人信服。

希拉揮手和他們告別,“當心,這地方很古怪。”

“眼光不錯,”薇科說,“怎麽看出來的?”

“賤人,”希拉說,“我是認真的。我感覺在這兒很容易迷路。直線不對勁。”

內特望向她,“什麽不對勁?”

“直線,”她重復道,“交會點。一根根直線都對不上。”

蒂姆點頭道:“我也發現了,但我想不通到底是怎麽一回事。”

“還是不知道你們在說什麽。”羅傑說。

“交會點,親愛的,”希拉說,“知道物體越遠就顯得越小,之間的距離也顯得越近吧?比方說筆直馬路的兩側會看上去在地平線相交。這就是交會點。”

“哦,這個我知道,”羅傑點頭道,“那麽……?”

希拉望向荒原,指著群山說,“看那些直線、角度和交會點……在這兒都對不上,”她說,“很難確定,因為參照物太少,但透視關系看上去都是錯的。”

“怎麽可能?”薇科問,“我是說,弄亂一幅畫裏的透視關系很容易,但現實世界怎麽可能?”

希拉聳聳肩,“我不知道。多維幾何學什麽的吧。還好大樓裏看上去都很正常,”她朝山梁擺擺頭,“路上記住我說的話。”她又親了羅傑一口,然後笨拙地站起身。

他們出發了,穿過山麓去往那道山梁。

他們騎了一刻鐘左右。他們聽到的聲音只有自行車鏈條的嗖嗖聲、齒輪偶爾碰撞的哢嗒聲和騎過沙地時自己的喘息聲。

“很安靜。”蒂姆說。

“太安靜了?”內特問,他想到卡瓦奇大樓墻裏的沉默機器。

“對,說起來,”蒂姆說,“我們平時習慣了一定的噪音,但這兒什麽也沒有。”

“我們在一片沙漠裏。”薇科說。

“我進過沙漠,”蒂姆說,“真正的艱苦沙漠。聲音豐富得你不敢相信。風吹,沙丘移動。你能聽到幾英裏以外的聲音,所以你的耳朵閑不下來。但這兒什麽都沒有,完全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