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

星期三醒來,內特無事可做。

他考慮過接著探險,但隨即又熄滅了這個念頭。清潔隊伍今天在樓裏。他們用掃帚和拖布清掃走廊,整理休息室,撣掉邊邊角角的灰塵。奧斯卡一層樓一層樓走來走去,檢查每個小組的工作。

內特考慮了一會兒要不要繼續研究在線照片,但最後決定出去走走。把應該盯著電腦屏幕的休息日花在盯著電腦屏幕上似乎有點對不起自己。他換上最好的運動鞋,從前門出去,徒步走向北方。

附近大部分建築物是上世紀六七十年代的產物——矮而寬的公寓樓,帶有長陽台,中央都有庭院。他更加體會到了卡瓦奇大樓的歷史有多麽悠久。他轉身向來路走了幾步。這兒離卡瓦奇大樓剛過一個街區,但馬路的弧度使得大樓恰好位於他的正前方。要是有望遠鏡,他就能透過自己住處的窗戶看見遠方。或者蒂姆的公寓。越過隔壁那幢維多利亞式建築物,他甚至能看見十四號的黑色窗戶。

轉過身,他發現馬路對面的男人就拿著一副高倍望遠鏡。內特險些去借望遠鏡,但他突然注意到了什麽——那男人靠在一輛綠色金牛車上。

而且望遠鏡就對著卡瓦奇大樓。

內特的嘴巴比腦袋動得快。“喂,”他喊道,“你在幹什麽?”

男人放下望遠鏡,望著內特。他面無表情,有點像艾迪,但他的面無表情顯得很兇惡,飽經世故,像是在說:“兄弟,別招惹我。”男人把望遠鏡扔進金牛敞開的車窗,盯著他又看了幾秒鐘。

內特後退一步。

男人打開車門,坐進駕駛座,發動引擎,動作異乎尋常地流暢,像是他每天要練習幾小時如何上車。金牛啟動開走,到路口向東拐彎,駛向公路。

內特目送他離開。他要麽是非常倒黴,眼看著拼圖的一塊就這麽溜走,要麽是非常走運,因為那男人只是揚長而去。他不知道究竟是哪一樣。他走到街區盡頭向東張望。綠色金牛已經不見蹤影。

他決定繼續走。

過了幾個街區,他來到一道天橋腳下,好萊塢公路在頭頂隆隆轟鳴。除了一團鴿子糞,天橋非常幹凈。他繼續沿著彎曲迂回的肯莫爾大道向北走。晚上兜圈尋找停車位的時候,他不止一次注意到附近有很多街道並不平直。

半小時步行帶他來到了佛蒙特大道。內特認出了他曾經路過一兩次的一家麥當勞、布萊葉協會和洛杉磯城市學院的大門。又走了幾個街區,他看見一家大塊櫥窗和褪色天棚的咖啡館。他覺得這兒挺適合歇歇腳。他想到錢包裏的幾張鈔票、支票賬戶上可憐巴巴的余額和昨天聽到的噩耗。不過一杯咖啡和一塊松餅還要不了他的命,特別是他決定這就是午飯了。

這家店比星巴克便宜,減少了他和最後一張五塊錢告別的痛苦。咖啡不錯,松餅很甜,他坐在窗口的長椅上,翻閱留在隔壁桌上一本三周前的《時代》雜志。他讀到一篇文章,說二〇一二年開始,世界末日團體越來越活躍。側邊欄提到去年五月二十一日的大預言和兩千年的千年蟲恐慌,還有十九世紀末興起的類似崇拜團體,他們預測一九〇〇年將是世界末日。甚至還有一小段講述威廉・米勒一八四四年的被提預言。

他吃完松餅,把裝松餅的紙袋揉成一團丟在桌上。他左右張望一圈,低頭接著讀那篇文章,這時他的大腦才意識到他看見了什麽。

租房公司的托妮在排隊。她今天沒穿雅致的制服,而是穿一件深青色的背心和一條炫耀雙腿的短褲。她背著背包,一只手托著翻開的課本。

“托妮?”他喊道。

她只顧埋頭讀書。

內特直起身,稍微提高了一點聲音。“托妮?”

幾個人扭頭看他。她卻是最後一個。她眼中透出無動於衷,然後是困惑,接著是一瞬間的驚慌。她環顧店堂,像是被逼進死角的小動物在尋找逃生之路。

然後,能迷死人的笑容跳了出來。

內特站起來,走過去和她一起排隊。她扭頭點單,把課本塞進背包,然後轉向內特。“嗨,”她說,“很高興能在這兒遇見你。”

“是啊,”他說,“真是算我運氣好。你有一分鐘時間嗎?”

“呃……有。”

內特瞥一眼她的打扮,“你今天休息?我回頭打電話給你好了。”

托妮搖搖頭。“不,沒關系,我只是……”她的聲音低了幾分貝,“我沒帶材料。你要是願意,我可以現場編一段。”

“什麽?”

“要麽等我五分鐘?”她說,“我可以跑回去,拿上道具和資料,換身更體面的衣服。我隨時能準備好。”她指指身上的衣服,笑容變得真摯,但沒那麽燦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