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蚊式特種運輸機 第一話 野人山

司馬灰和羅大海聽了夏芹說的話,都感到十分奇怪,隱隱覺得這件事情小不了,但實在想不出她一個十六歲的女孩子,能帶來什麽樣的驚人消息,於是不斷追問究竟。

夏芹看看四周無人,才吞吞吐吐地說:“我表哥……從農村……逃回來了。”司馬灰和羅大海幾乎不敢相信這話是真的,還以為自己的耳朵聽錯了。

原來夏芹的表兄,名叫夏鐵東,一米八六的大個子,鼻粱上總是架著一副眼鏡,但並不顯得文弱,看起來反而有幾分睿智。他喜歡打籃球,文革剛開始時正好在北京讀大學,曾經看過不少西方小說,思想比較激進,有雄辯煽動之才,熱衷於參加各種運動,也是最早那批紅衛兵的骨幹成員之一。

由於夏鐵東心胸寬闊,為人誠實重信,遇事敢於出頭,加之文武雙全,精力充沛,知識面也很廣。國家大事也好,世界形勢也好,就沒有他不知道的。同時又很重義氣,遍讀馬列毛和各路中外名著,例如普希金的詩,隨便是哪一段,他都能倒背如流。而且在此人有種特立獨行領袖群倫的氣質,所以身邊總有許多追隨者。

在司馬灰和羅大海十三歲那年,曾跟著回到湖南的夏鐵東參加過大串聯,重走長征路,再上井岡山,那半年多的時間裏,他們開闊了眼界,增長了閱歷,又聽這位老大哥講了許多“革命真理”,當時夏鐵東告訴他們:“只有吃大苦,涉大險,才能成大事。”二人受其影響,深以為然,從心底裏對他崇拜得五體投地。

後來隨著周總理發出指示,全國範圍內的大串聯運動終於落下帷幕,夏鐵東重新回到北京,而司馬灰和羅大海則混跡於長沙街頭,彼此間失去了一切聯系。只是風聞夏鐵東由於種種原因,被卷入了很嚴重的政治事件,雖然還沒有最後定性,但他的大好前途算是完了,年前去了陜北的一個貧困地區插隊。

可就在兩天前,夏鐵東突然和另外一男一女兩個知青,偷著跑回了老家,他不敢在街上露面,只好找來夏芹,讓她幫忙去召集以前的朋友,說是要與那些人再見一面,然後他就打算越境離開中國,這輩子都不見得還有機會活著回來了。

夏芹知道夏鐵東和司馬灰、羅大海之間的交情不錯,所以她很擔心以司馬灰等人無法無天的性格,不但不會進行有效的勸阻,反而會跟著夏鐵東一同潛逃到境外,因此猶豫了許久,最終才吐露實情。

司馬灰聽完這件事,就對夏芹說:“小夏你太多心了,你表哥是什麽樣的人我最清楚,他絕對不會做投敵叛國的事。你就看他這名起的,夏鐵東,鐵了心捍衛毛澤東思想,這樣的人能潛逃到境外去投敵?你便是割了我的頭我也不信。”

羅大舌頭也表示認同:“林沖那麽大本事,想到水泊梁山入夥還得納個投命狀,老夏現在只不過是個上山下鄉的知識青年,又沒掌握國家機密,他就算真有心投敵叛國,可能人家也不帶他玩。”兩人當即決定,要盡快去跟夏鐵東見個面。

次日傍晚,司馬灰帶著當初跟夏鐵東一起串聯全國的幾個同伴,過江來到了市區,在烈士陵園附近一處簡陋的民房當中,他們又見到了已分別數年之久的夏鐵東。

夏鐵東明顯比以前黑了,人也瘦了許多,神情更是郁郁,但是在陜北農村日復一日的繁重勞動下,身體卻比以前更加結實了,他看到當年跟在自己身後的小兄弟,都已經長大了,心裏非常高興,以對待成年人的方式,與司馬灰和羅大海緊緊握了握手,重逢的喜悅難以抑制,使三個人的眼眶全都變得有些濕潤了,激動得半天說不出話。

隨後陸續又來了很多年輕人,把原本就不太寬敞的房子,擠得滿滿當當,他們都是與老夏要好的同學和朋友。眾人就和在生產隊裏開會一般,團團圍坐了敘話,如此就顯得司馬灰和羅大海這夥人年紀偏小了,活像是一幫小嘍羅。

夏鐵東見來了許多老朋友,心情更加激動,一番感慨之後,與眾人說起別來經過,他六八年到陜北閻王溝插隊落戶,開始還覺得是去農村鍛煉,接受貧下中農的再教育,可到了之後才逐漸發現,那個地方根本就不歡迎他們,因為土地貧瘠,不論生產隊裏的勞動力再怎麽增加,一年到頭的收成也只有那麽多,大部分時候都是守著地頭看天吃飯,與他的人生理想相去甚遠,不到一年就覺得實在呆不下去了,而且一想到這輩子都要在這鳥不拉屎的荒涼地區紮根,就完全無法接受這個殘酷的現實。

夏鐵東雖然才華出眾,但這種人的缺點也很明顯,那就是理想主義的情緒太嚴重,他和當時的大多數年輕人一樣,對世界革命充滿了向往與熱情,覺得在國內開荒種地很難有什麽作為,就將心一橫,跟兩個同伴逃回了老家,他告訴眾人今後的計劃:“此處不留爺,自有留爺處,處處不留爺,爺去投八路,與其窩窩囊囊呆在家裏,帶累著爹娘受氣,還不如趁現在投身到世界革命的洪流中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