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血色胭脂濃(5)

遲叔渾濁的眸子不安望了遲程一眼,遲程迅速斂起臉上的失態,沒什麽精氣神擺擺手:“沒什麽,你既然來了就進來給列祖列宗上炷香。”

女子一般是沒有資格進入宗祠上香的,是以從小到大遲杳杳只進過兩次祠堂。第一次是她從泗州城回帝都被聖上下旨封為撫遠大將軍。第二次則是陛下為她和姜徐之賜婚。而今天是第三次。

遲杳杳跪在蒲團上手持供香行完叩首禮,候在旁邊的遲叔將她手中的供香接過去顫巍巍插入銅制八爪雕花香爐中,檀香尖兒上的裊裊煙霧一圈一圈騰了上去,籠住供桌後那一溜兒遲家列祖列宗的烏黑靈位。

“爹,孩兒今日來是一事不明想問問您。”上完香後遲杳杳起身低眉斂目站在遲程身側,在得到遲程頷首同意之後,才出聲問道,“孩兒想知道父親當日為何極力反對孩兒接扶儂入府?”

正在親手剪燈芯的遲程手上的動作略微一頓,眸子裏閃過一絲深色,旋即淡聲道:“她出現在萬花窟的時間太過巧合了。”話至此處,遲程話鋒陡然一轉,“為父已聽說了聖上頒下恩旨免了你成婚前朝議之事,剛好今日公主府的人送來了幾個吉日,為父和長公主皆看中了開春的二月初二……”

“孩兒不想這麽快嫁人。”遲杳杳下意識脫口而出。

“胡說什麽渾話,你同晉王的婚事是聖上金口玉言賜下的,哪裏容得你想不想這一說?”遲程狠狠拍了一下桌子,向來平和的臉上難得有了怒氣。

“聖上只是下詔為我們賜婚,並未定下確切婚期。”遲杳杳咬了咬唇角,將腦袋垂下來低聲爭辯。

眼看著遲程又要發怒了,遲叔忙不叠站出來打圓場:“小姐可是覺如今已是臘月下旬,距離婚期就剩一個多月了擔心嫁衣繡不好?”

“我不是,我……”

“小姐放心,婚期選定後老奴已親自去繡坊走了一遭,讓他們又加了兩個繡娘替小姐繡喜服,一定能趕在小姐成婚前繡好的。”似是知曉遲杳杳想要說什麽的遲叔樂呵呵截了遲杳杳的話,“而且據說聖上也覺得二月初二是個好日子呢!”

遲叔最後一句綿裏藏針的話一下將遲杳杳心底最後一絲僥幸也帶走了,若是日子已呈送入宮中,那便再無更改的可能了。遲程又交代了些瑣事,遲杳杳只渾渾噩噩聽著左耳進右耳出,許是她心不在焉太過明顯,遲程臉色鐵青有些不耐煩的揮揮手示意她可以退下了。遲杳杳僵硬行過禮後,擡腳朝門口走。

“杳杳。”身後傳來遲程的聲音,遲杳杳略微頓下腳步,轉過身恭敬詢問,“父親可有其他吩咐?”

遲程眉眼慈祥望了遲杳杳許久,才嚅動著唇角顫聲道:“你是為父的獨女,亦是這遲家未來的家主,遲家的滿門榮耀皆系你一人身上,你切記不可讓為父失望。”說至此處時,遲程的眸子裏已湧起了水光,臉上皆是薄薄的哀傷之色,“不可讓你在天上的母親失望啊!”

遲杳杳只覺如鯁在喉有心想要爭辯,可眸光無意間掃過遲程微染霜雪的鬢邊,終是將腦袋垂了下來,一如小時候那般恭敬乖巧:“是,孩兒謹記。”

“遲安,你說她已經亂了的心能安定下來麽?”躍動的燭火後,一身墨色衣裳的遲程面無表情。

遲叔佝僂著腰身立在他身側:“小姐同晉王兩情相悅,許是婚期太近心裏不踏實罷了。”

“不論她的心亂是因為是婚期太近,還是因為那個不速之客,她同晉王的婚事都不能出任何岔子。”遲程攥了攥放在身側的手,語氣漠然,“來者是客,總該要去見一見的。”

聞人慕從萬花窟回遲家時,府上四處已燃起了燈火,遲杳杳的貼身丫鬟青禾神色不安立在門口,看到腳步虛浮一身酒氣的聞人慕時,二話不說便迎了上去將他連拉帶拽引著去了遲杳杳的院子。

“聞人公子,您快去看看我家小姐吧,今天小姐從外面回來去祠堂見了老爺之後,就把自己關在房裏誰也不見。”

“嗝……誰也不見,本公子去……也不管用啊!”話雖是這麽說,但青禾推著他朝遲杳杳的院子走,聞人慕卻也並未拒絕。

“旁人管用不管用青禾不知,但是聞人公子你去一定比旁人管用。”

“敗給你這牙尖嘴利的小丫頭了,好……那本公子就去試一試。”聞人慕眯著眼跟著青禾走,腳下一個沒注意踩滑了一個台階差點跌了下去,身側提燈引路的青禾驚呼一聲,“聞人公子,您慢點,小心腳下。”

聞人慕手腳並用爬上台階依靠在遲杳杳房前的廊柱上喘著粗氣:“杳杳,本公子特意給你帶了萬花窟的酒,你要不要出來賞雪喝酒啊?”

“聞人公子,這還在下雪呢!地上濕氣重您快起來。”青禾見聞人慕一屁股坐在廊檐下堆了積雪的台階上,嚇了一跳忙不叠伸手去拉,卻被聞人慕不耐煩拂開,“別動本公子,本公子要在這兒等杳杳出來陪本公子賞雪喝酒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