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一人有兩心(5)

司徒末咳了許久,才喘著粗氣停下來,隔著屏風聲色嘶啞問:“這幾日戎敵來襲,你們當中誰作戰計劃的敵軍人馬損失最多?”司徒末抱病在床這幾日,軍中無人主事,諸位將領皆是輪番獻策。

眾位主將一臉懵,相互望了望卻無一人答話。反倒是站在隊伍最末端一直沉默不言的姜徐之朝前走了一步,恭敬彎腰行禮:“回將軍,是先鋒遲杳杳。”

屏風後沉吟許久,隨即響起司徒末疲累的聲音:“那便由她暫做主帥罷。”

“將軍三思啊!”滿室嘩然,原本沉默不語的諸位將領紛紛跪下來。

“將軍,遲杳杳是女子,女子怎可統帥三軍?”

“將軍,遲杳杳剛入軍數月對軍中形勢並不了解,如何擔當主帥一職?”

“將軍……”

前赴後繼皆是反對遲杳杳當主帥的,反倒是身為當事人的遲杳杳似老僧入定一般,仍微垂著頭挺直脊梁站著一言不發,好似這些事同自己無半分幹系。

“遲杳杳,你意下如何?”司徒末直接無視跪在地上的眾位主將,直接將問題拋給了從進屋起就從未說過話的遲杳杳。

跪在前面的主將回過頭,便見站如松柏之姿的遲杳杳膝蓋一彎單膝跪地,素白的面上既無欣喜亦無激動,整個人沉穩的似她袖角那把雙刃刀一般,看著不起眼卻能在須臾間奪人性命,她眉眼低垂,嗓音清冽:“末將定不負將軍所托。”

一語落地,跪在前面主將們的臉色堪比泗州城冬日裏的霜雪,既白又冷。司徒末做事向來說一不二,眼見此事已成了定局,被藥香熏的涕泗橫流的眾主將皆如喪考妣出了屋子。

“姜徐之怕是愛慘了遲姐姐,這麽好統帥三軍的機會,他竟然就這般讓給了遲姐姐。”花扶儂折了今春第一枝柳條放在指尖把玩,一臉艷羨看著正同遲杳杳說話的姜徐之,轉過頭就見何遇直勾勾看著她。

“可還記得那日在佛堂前答應我的事情?”

“記得。”花扶儂一愣,旋即有些狐疑問,“只有一次機會,師兄現在要用?”

何遇細如蔥白的手指有一搭沒一搭敲著懷中的香爐壁,直到遲杳杳的背影徹底消失不見後,才將目光收了回來神色淡淡答:“很快就要用了。”

由遲杳杳擔任主帥的消息傳回軍中時全軍上下一派嘩然,空前絕後的團結一致認為這是在侮辱他們作為男人的尊嚴。更有好事者趁機煽風點火,說定然是巧言令色的遲杳杳在臥病在床的司徒將軍身上用了什麽狐媚法子,迷了司徒將軍的心智才導致司徒將軍讓她做了三軍統帥。

本就是臆想出來的事情,可偏偏有人禁不起好事者那張顛倒黑白嘴的渲染竟信以為真,義憤填膺夥同了一群人手持長刀欲去將軍府斬妖除魔。

彼時遲杳杳正同李將軍商討作戰計劃,得知此消息一臉冷色便拎著雙刃刀去了將軍府門前守株待兔。待那群氣勢洶洶手持長刀的人來將軍府門前,二話沒說便抽了雙刃刀招呼上去,手法利落抓了吵鬧最兇的那個鬧事煽動者,手中泛著寒光的利刃擱在那人脖頸上,烏眉低垂一字一句問:“為何不服我當主帥?”

“你……你是個女人,我們……怎麽能讓一個女人……做我們的主帥。”被抓的鬧事者兩條腿抖的厲害,卻自恃遲杳杳不敢當著眾人的面把自己怎麽樣,遂態度強硬起來。

遲杳杳眉梢下壓,一臉戾氣望著台階下一眾黑壓壓身穿鎧甲手持長刀的將士,毫無血色的唇抿成一條直線:“你們也是這樣想的?”

“是,你是女人,我們不能讓一個女人對我們發號施令。”底下眾人被遲杳杳身上遇神殺神遇佛殺佛的氣勢所震懾,不安的咽了咽唾沫,底氣不足的低聲附和。

聽見眾人這般回答,遲杳杳不怒反笑甚至還將雙刃刀從那人脖子上移開,雙手環胸看著眾人問:“你們中誰能打得過我,勞煩上前一步?”

台階下眾人相顧無言,遲杳杳擡腳邁下一個台階站定。

“你們當中誰的軍策能勝過我,勞煩上前一步?”

姜徐之得知消息趕來時,遠遠便見一身紅色鎧甲負手立在將軍府門前的青石台階上,午後的日光穿過層層梧桐葉縫隙灑下來落在她一張不施粉黛的臉上,她微微仰頭眼臉微垂,恍若戰神之姿立在那裏俯瞰台階下一眾螻蟻。

浮光掠影間,原本還擔憂遲杳杳應付不過的姜徐之,怔愣立在那裏。看著台階下眾人惶恐不安,看著遲杳杳緩步下了兩個台階站定,語氣漠然問:“你們當中誰有信心能帶領眾將士擊退戎敵護泗州城無恙,勞煩上前一步?”

柳絮飛花,鳥雀鳴叫,日光暖然,空氣中浮動著草香和焦土的氣息,白墻黑瓦春光正好的將軍府門前六尺寬的青石板上,隨著遲杳杳踏下最後三個台階,空氣也陡然緊張了幾分。那些身穿鎧甲的將士齊齊朝後退了一步手下意識攥住腰間的長刀,雙目謹慎盯著遲杳杳,脖頸上已有細密的薄汗滲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