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昏嫁喜喪齊(5)

傍晚時分,天上開始飄起了雪沫子,到點燈的時候,房屋地上已覆了薄薄一層。

遲早早坐在桌前,將下午新折的幾枝臘梅花插入白瓷瓶中,正用剪刀修剪多余花枝時,門外有人冒著風雪前來,含笑將掌心濕漉漉的紅梅遞了過去:“今夜這場雪後,園中的紅梅便能開了,明日應該是極好看的。”

“今夜怎舍下你的如意郎君,來看我了。”遲早早也不客氣,從花扶儂手上接過紅梅,撿了幾枝已打了花苞的插入淡黃的臘梅花枝間。

”嬤嬤說,成婚前不宜見面的。”花扶儂也不在意,徑自在遲早早對面落了座,拾起桌上零落的臘梅花苞輕輕嗅了嗅,笑的十足真誠,“再說了,遲姐姐未過門便同子慕給扶儂唱了出夫唱婦隨,扶儂又怎敢不來呢!”

今日歡喜來同事無巨細同花扶儂稟明了遲早早與聞人慕起了爭執的事情,跟在遲早早身側許久的花扶儂,心思微轉間便明白了遲早早這出戲的用意,是以她故意不懂聲色直到府裏的燈火皆燃起時,才悠哉悠哉來尋遲早早。

“咳咳……”遲早早被花扶儂這雲淡風輕的模樣驚了一下,原本想要試探花扶儂的一顆心登時沒了底,伸手撥了撥瓷瓶中的紅梅,“你瞧這些紅梅,單獨放著艷麗逼人,可若將其與臘梅放在一處,便顯的有些不倫不類……”

“遲姐姐還記得遲杳杳是怎麽死的麽?”花扶儂猛的問了句風馬牛不相及的問題,遲早早一愣,“死在一場不知緣由的大火裏。”

“是啊!她死在了一場不知緣由的走水裏。”花扶儂指尖自瓷瓶中紅黃相間的梅花拂過,幽幽嘆了口氣,“離了花枝,不倫不類與臘梅插在瓷瓶裏,也好過迅速枯死罷。”

“你什麽意思?”遲早早一臉防備看著花扶儂。花扶儂緩緩起身,嫩若蔥白的手輕輕摁在遲早早肩頭,笑意吟吟湊過去,“遲姐姐,明日你若不嫁給聞人慕,他便會像遲杳杳那樣死在一場不知緣由的走水裏。只是可惜,遲杳杳死了,還有人心心念念想給她報仇,而聞人慕死卻是因他心心念念的想娶的人不肯嫁給他。”

“花扶儂,三番四次利用遲杳杳死因讓聞人慕取我面皮的人是你。”有什麽東西轟然在遲早早腦海裏炸開,那些原本支離破碎的線索碎片,在須臾間悉數拼湊完整。

聞人慕說,利用遲杳杳死因讓他剝她面皮的人,每次派來送信的人都各不相同。有時是來聞人家送菜的菜農,有時是聞人慕的兄長,但他們無一例外,每次只要口述告知幕後之人想要聞人慕知曉的事情後便暈了過去,再醒來時已絲毫不記得自己給聞人慕送信這件事情。而何遇離開那日,突然出現的歡喜也是如此。

“嗯,是扶儂呢!”花扶儂乖巧點點頭,面上絲毫沒有被戳穿後的難堪,反倒頰邊的梨渦裏盛滿淺淺的笑,“我猜遲姐姐接下來應該會問,你我之間有何恩怨?”

花扶儂對她的敵意遲早早不是看不出來,只是有些事情,誰先開口便失了主動權,所以盡管她心裏早已是疑竇叢生,可卻從未開口相問過。此番花扶儂這般神色殷切說到此事時,遲早早心下微微一陣詫異,旋即側頭半真半假問:“若我說是,你會告訴我麽?”

“扶儂也想告訴遲姐姐,但是師兄與扶儂有約在先,所以扶儂……”

“奧,那我不問了。”

“遲姐姐壞,扶儂以後再也不喜歡你了。”花扶儂被遲早早不按常理出牌噎了一下,開始使起了小性子。

“不礙事的,只要何遇喜歡我,別人我都不在乎的。”

“師兄不喜歡你。”

“扶儂你還小,大人的世界你不懂的。”遲早早咧開唇角笑的似一只純良無害的小白兔,想伸手去撫一下花扶儂的發髻以增加一下說服力,但考慮到自身安全,手哆嗦一下還是沒敢伸出去。

按照遲早早看到的年景,花扶儂的年齡應該同她差不多,可偏生她的身形一直停留在十一二歲的模樣,就連一張臉也尚且還未褪去嬰兒肥,是以花扶儂最討厭別人拿她身形說事。果不其然,遲早早話罷,她便嚯的一下站起來,臉上的笑一瞬間落了下來,一雙眼似閃著寒光的薄刃,當它盯著你看時就好似那把薄刃正在將你千刀萬剮一樣,你身體裏不由自主會有恐懼之意滲出來。遲早早被她盯的心下發毛,可臉上卻依舊維持著純良無害的笑。

過了許久,花扶儂才眉眼微松,似笑非笑看著她:“遲姐姐,一顆棋子再怎麽厲害,終究還是逃不過被棋手操縱的命運。”話罷,她寬袖一甩,桌上插了紅黃梅花的白瓷瓶哐當一聲墜了地。

聽到聲響趕來的丫鬟,生平第一次見向來笑臉迎人的自家小姐一臉慍怒拂袖離去,而屋內桌前的遲早早卻是一副老僧入定之姿。那丫鬟嚇的更是大氣都不敢出,恭敬朝遲早早行個禮手腳麻利收拾好地上的碎片,拿著梅花剛朝外走了兩步,又驀的停了下來,轉過頭怯怯問:“姑娘,這梅花您還要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