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杳杳飛花晚(1)

正廳內,何遇一身濕衣未換,一臉陰沉端坐在太師椅上。其下一身粉白相間長裙的花扶儂怯怯立在遲早早身後,雙手不安絞動著裙擺上的繡花,時不時擡頭看一眼面色微冷的何遇。

遲早早登時有些頭大,花扶儂來食夢館時,只一直喚她遲姐姐,還說她曾經答應過要帶她回家的。因著遲早早沒了記憶,自然不記得這回事,可看著面前十一二歲,明顯無家可歸的花扶儂時,又不忍心將她拒之門外,便讓她先進來,打算等何遇回來了再同他說幾句軟話先將花扶儂收留一陣子。

可誰曾想何遇回來她求情的話還沒說出口,便被花扶儂那句“瞧這模樣,師兄可是不歡迎扶儂呢!”驚的差點靈魂出竅,何遇有個師妹的事情她怎麽不知道?可現在這個詭異的場景,顯然不是問這話的時機。遲早早深吸一口氣,舔了舔唇角,正欲打破這僵局時,何遇卻先一步開口:“早早,你先出去,我同扶儂有話要說。”

“我……”

“出去。”

遲早早被何遇這一聲怒喝聲驚了一跳,側頭看了一眼瑟縮著身子的花扶儂,咬了咬牙有些於心不忍快步退了出去。

“遲姐姐果真還是一如既往的善良呢!”遲早早的身影消失在門口後,原本畏縮的花扶儂似在須臾間褪去了她身上那層稚嫩的皮肉,露出裏面森然的白骨。她長眉微挑,徑自在椅子上落了座,笑靨如花嘆了口氣,“不過有時候,愚昧無知的善良反而會將自己推入深淵呐。”

“畫虎畫皮難畫骨,畫人畫面難畫心。”世人大多都對孩童不設防,只因他們覺得孩童天性便是善良的,可他們卻忘了披著稚嫩皮肉的,除了是天性純真的稚子外,還有可能是地獄爬上來的惡鬼。

“扶儂送給師兄的禮物,師兄可還滿意?”花扶儂學著何遇的樣子斜斜歪在太師椅上,笑的一臉人畜無害。

“為什麽要殺她?”何遇收到汝窯白瓷壇時,便已猜到了壇中所裝骨灰是眉蕪的。

“做錯事情便要受到懲罰,這是師傅在世時一直告誡我們的,師兄可是忘了不成?”花扶儂笑的一臉人畜無害,聲色裏頗有些委屈,“她做了錯事,因著她畫皮師的身份,我本想剝了她的面皮做懲罰,可又怕師兄怪扶儂手段兇殘,正冥思苦想不知該如何是好時,她卻在得知程檀已死的消息後一把火燒了自己。到最後還是扶儂好心替她斂了骨灰交給師兄了呢!”

“是你讓聞人慕剝了早早的面皮,用來交換遲杳杳的死因?”

“都怪師兄你把遲姐姐保護的太好了,扶儂很久都沒看到遲姐姐了,有些想的緊,所以才略施小計將遲姐姐帶出了食夢館,原本扶儂是打算讓聞人慕將遲姐姐帶到客棧,扶儂同她說說話的,可誰曾想到遲姐姐前腳走,師兄後腳就追了過來。扶儂有些生氣,這才授意讓聞人慕來食夢館剝了遲姐姐的面皮。”花扶儂似一個心愛玩具被人搶走了的孩童一般,撇著嘴絮絮叨叨說著話。

他們自幼一同長大,何遇自然知曉花扶儂的性子,可礙於他們同門情誼,又想到師傅臨終前要他好生護著花扶儂的遺言。何遇心下情緒翻湧的有些厲害,他單手捏了捏眉心,也不欲再同花扶儂繞彎子:“扶儂,你我皆知對方想幹什麽,不如我們雙方公平的賭一把。現在這個局裏,你不許動手腳,若是遲杳杳勘破這場困局我給她的提示,算我贏,你放下所有籌劃乖乖跟我回無燕山為師傅守靈。若是她勘不破我給她的提示,那算我輸,自此以後無論你想做什麽,我都不會再插手,如何?”

“好啊!扶儂最喜歡同人打賭了。”花扶儂一臉歡喜雀躍的模樣,頓了頓又單手撐著腦袋,眨著一雙清透的眸子認真看著何遇,“師兄,你還記不記得師傅臨終前的遺言?”

“不準找你尋仇,若是你有性命之虞,需出手助你三次。”何遇漠然側過頭,臉上是毫不掩飾的殺意,“可那三次也只是在你有性命之虞的前提下。”

“只要師兄不對扶儂動手,別人扶儂自是應付的了。”花扶儂安心的拍了拍胸口,站起身扯了扯有些皺的裙擺,正欲朝前走又猛地側過頭,笑的一臉歡愉,“扶儂難得來食夢館一趟,在館內小住數日,師兄應該是應允的罷。”話罷,未等何遇答話,她已笑的一臉狡黠,“我猜師兄下一位客人應當是遲姐姐的未婚夫——如今朝中炙手可熱的晉王罷。”

何遇眉眼驀的一淩,花扶儂瑟縮了一下脖頸,忙不叠舉手發誓:“扶儂既應了師兄不會再動手腳,那便當真不會。只是扶儂近日太無聊了,若師兄不讓扶儂留在食夢館消磨時光,若去了外面,萬一扶儂貪玩……”

“三日,三日後我會邀姜徐之上門,他上門時你立刻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