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扇骨美人皮(3)

樹影重重,草木深深。

遲早早在小徑上慢悠悠走著,一面抹著眼淚,一面用自己肚子裏本就不多的筆墨“問候”何遇。正絞盡腦汁想的時候,周遭的燈籠唰的一下全滅了,還在檐角晃蕩的銅鈴也驀的停了下來,周遭的一切又在瞬間定格了下來。

遲早早吸了吸鼻子,熟稔的從袖子中掏出何遇前些日子給她的夜明珠。每次只要有客人上門,食夢館就會失去晝夜交替,直接變成晚上。而在何遇一入客人夢境中,食夢館便會燭火全熄,所有的一切都定格在何遇入客人夢境這一刻,等到何遇完成客人所求,從客人夢境裏回來,所有一切才會恢復正常。

食夢館裏就她跟何遇兩個人,此時何遇不在,就剩下遲早早一個人,她現在回房也只能裹著被子睡覺了。鑒於上次連續七天看不見光亮的教訓,遲早早決定捧著夜明珠在食夢館四處溜達溜達。

可溜達了一圈下來,烏漆墨黑的也沒什麽好看的,遲早早打了個呵欠,決定還是回房睡覺好了。走到庭院的時候,隱約覺得有風聲傳了進來,她身子打了個哆嗦,剛打了一半的呵欠硬生生止住了。

原本迎接客人的那扇烏黑楠木木門此半敞開,有夜風順著木門吹了進來,晃動著旁側的柳條,“奇怪了,剛才將客人引進來時,明明將門關了啊!”

遲早早狐疑的看了看半敞開的木門,探出腦袋朝外看了看,門外依舊是潑墨似的黑夜,只是門前不知何時,多了一溜兒燭火高燃的茜紅色的竹骨紗燈,茜紅的光暈一溜兒過去,似有人特意在為行人在夜裏掌燈一般,可是門外卻是空無一人。

遲早早有些不明所以,握著門柩的手剛關了一半又驀的頓了下來,腦子裏猛地浮起了何遇剛才那句:“早早別鬧。”而後電光火石間便有一個念頭浮了上來。

何遇入了客人的夢境裏,短時間內應該回不來,自己出去溜達一圈兒,趕在何遇回來之前之前回來,應該不會被發覺的罷。遲早早心虛的朝身後看了一眼,小心貓著腰出了門,沿著那一溜兒燈籠走了出去。

那排燈籠大約間隔數丈遠,每一個上面都繪著畫,那畫繪的極為傳神,除卻人物皆沒有臉之外,一應服動作皆是繪的惟妙惟肖。遲早早挨個兒湊近看了去,發現燈籠上所繪的皆是一個緋衣玉帶手握折扇的男子,和另外一個身穿暗色祥紋錦袍的男子,兩人湊在一處一人舞劍一人喝彩,或是一同飲酒,或是閑聊,看著皆是極為親密的模樣。

“難不成是龍陽之好?”遲早早砸吧著嘴,心裏有些狐疑。正擡著眼去看下一個燈籠時,卻發現原本的茜紅色竹骨燈,畫作繪到身穿鎧甲男子,為緋衣男子遞過喜帖之後,便沒了下文。而之後的燈籠全成了一溜兒的素白竹骨燈,上白底黑字寫著奠字。

遲早早驚了一跳,身子下意識朝後退了一步,寫著奠字的竹骨白燈籠在夜風中猛地打了個飄兒,那個奠字旋到後面,一個筆鋒勁道的遲字躍然入目。遲早早恍然想起,在客人上門時,食夢館會變成黑夜,但是待客人離開食夢館後,食夢館會恢復到客人來時的光景。而今天那客人上門時,明明是清晨,那時暖陽初升,四周極為亮堂,還是遲早早親自將那客人迎進來的,可此時食夢館門前這一溜兒冗長引路的紅白竹骨燈籠又是怎麽回事?

除非這些燈籠壓根就不是給客人引路的,而是給食夢館的人引路的。可這食夢館只有她和何遇兩個人,她從未看過何遇出食夢館,所以這些引路燈籠……是專程對她的?

遲早早腳下猛地停了下來,剛側過身子欲朝回走,身後她剛才走過的茜紅色竹骨紗燈唰的一下,齊齊熄滅了去,唯余身前冗長竹骨白燈在夜色裏閃著螢火之光。

有涼意順著背心躥了上來,遲早早吞了吞口水,正欲從袖中掏出夜明珠來照亮。猛地刮過一陣勁風,那勁風裹著遲早早的身子死命將她朝身後冗長的白骨紗燈路上扯,遲早早腳下一個踉蹌,手上的夜明珠未曾攥穩,嘭的一下落了下去。

“老板……”遲早早張嘴欲呼救,卻只能發出小貓似的嗚咽聲,呼嘯而過的勁風裏似乎化作一只強健有力的手,死死拽著她的身子往後拖。她目之所及只能看到食夢館那塊金絲楠木的匾額離她愈來愈遠,在她被朝後拖的時候,分別寫著奠遲二字的竹骨燈籠在夜風中迅速旋轉,而後迅速熄滅了去。

待遲早早的身影被勁風扯的消失不見後,驀的有濃霧迅速湧了起來,周圍的竹骨燈籠在一瞬間盡數散了去,有一只白皙纖長的手探了出來,輕輕拾起滾在地面上的夜明珠,指尖自夜明珠上輕輕劃了一圈兒,又將其放回原地,擡頭看了一眼金絲楠木匾額上食夢館三個大字,扯了扯鬥篷的帽檐,剛順著台階走了兩步,又驀的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