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熏香破迷局(4)

此後,眉蕪便以中年婦人的平淡無奇容貌留在了聞人家,為聞人家的九公子聞人慕做乳母。聞人慕是個剛三四個月的奶娃娃,看著粉雕玉琢的,模樣頗為討喜。眉蕪自從做了他的乳母之後,便將所有的心思都放在了他身上,但凡是跟聞人慕有關的,她皆是親力親為,從不假手於旁人。

聞人慕的生母大夫人將一切看在眼裏,從一開始的瞧不上眉蕪,到後來反倒是對她愈發倚重了起來。但凡跟聞人慕有關的,也皆交由她親自去做才肯放心。

“老板,你確定這是眉蕪此生最好的記憶麽?”遲早早看著,一臉慈祥抱著聞人慕坐在廊下曬太陽的眉蕪,有些困倦的抻了個懶腰,大咧咧的坐在眉蕪旁邊,也學著眉蕪的樣子去逗弄她懷中正咬著手指頭的粉雕玉琢的奶娃娃。

何遇長身玉立站在遲早早身後,看著她有些孩子氣的動作,唇角微微揚起了一個小弧度:“嗯,香爐裏燃的引路血會自行帶我們來。”

遲早早有些敷衍的點點頭,繼續伸手小心翼翼去摸眉蕪懷中兀自咬著自己手指頭的奶娃娃。可因著他們並非是眉蕪夢境裏真實存在的人,所有這個夢境裏的人看不見他們,同時他們也無法觸碰到夢境裏的人。

遲早早眼睜睜看著自己的指尖似戳破一個泡沫一般,從那嬰孩粉嫩的臉頰上穿過。她指尖堪堪一頓,又忙不叠迅速縮了回來,眼裏的歡喜驀的落下去了幾分。

“怕什麽?”何遇珠玉般的聲音自身後響起,遲早早還未來得及言語。一雙修長白皙的手躍過遲早早肩頭,輕輕覆在那孩子的眼睛上,“再試試。”

遲早早怔愣間,指尖已被人攥住迅速送到了聞人慕頰邊,遲早早屏著呼吸瞪著眼睛,有些不受控的將手緩緩往前湊了湊,輕輕碰了碰那孩子的頰邊,觸手一派溫熱。原本正兀自抱拳啃的奶娃娃突然咧嘴咯咯笑了起來,甚至還朝遲早早這邊揮舞著小粗胳膊,看那模樣是想讓遲早早抱他。

“誰?”眉蕪抱著孩子的胳膊驀的一緊,迅速擡起頭,一雙狐狸眼警惕的朝四周打量了一圈兒,最終沿著那孩子胳膊伸出的方向,直直朝遲早早這邊看了過來。盡管知道她看不見自己,但被這樣一雙護犢情深滿是戒備的眸子死死盯著,遲早早頭皮還是沒來由的一陣發麻。她瑟縮了一下腦袋,沒出息的朝何遇身後躲了躲。

午後的風輕拂而過,吹動著亭子旁灼灼盛綻的垂絲海棠花枝。有稀薄的日光自檐角落了下來,平鋪在檐下的長廊上,似一出皮影戲的光影,將周遭搖曳的垂絲海棠花枝,以及抱著孩子坐在廊下的眉蕪的身影,皆分毫不漏的投在長廊上的光影裏。

可即便如此,眉蕪一雙狐狸眼絲毫未有半分松懈之意,她垂首看了一眼懷中眉間點了一顆殷紅朱砂的孩子,眉眼愈發生冷起來。

那孩子許是許久未曾等到遲早早來抱他,揮舞著胳膊在臉上揉了一下,驀的哇的一聲放聲哭了起來。原本冷著臉死死盯著遲早早方向的眉蕪,這才迅速收回視線,輕拍著孩子的背心,一臉慈愛溫聲軟語哄著孩子,腳下邁開步伐快速朝屋內走去。

“噯,嚇死我了。”直到眉蕪進屋後,遲早早才拍著胸口從何遇身後走了出來,“老板,你剛才是怎麽做到的?我怎麽感覺那個孩子好像能看到我一樣?”

何遇一雙波瀾不驚的眸子淡淡掃了她一眼,答非所問:“垂絲海棠開花了。”

遲早早一時沒反應過來何遇話中的意思,直到鼻翼間熟悉的癢意傳來時,她才後知後覺反應過來,正欲翻著袖子去尋面紗時,何遇已將一方朱紅色的面紗遞了過來。

“多謝老板。”遲早早一臉歡喜將面紗從何遇手中接了過去,垂首系著面紗。正因為她低頭的動作,她絲毫未曾注意到,何遇遞給她面紗的中指上隱約有一道血痕。

食夢館有規矩:但凡食夢館之人,入客人夢境只能窺和取,不得動或改。但探夢人資格較低,他們自身無法觸碰或者讓客人夢境中的人看到自己。但為了防止在夢境中發生意外,在入客人夢境前,館主也會將自己的血混在客人的血裏滴進香爐裏。若是在夢境中出現意外情況,館主可用自己的血滴在客人眉間,客人便可看見他們。

剛才何遇在那孩子眉間的紅痣上滴了他的血,而剛才聞人慕也確實看到了遲早早。只是讓何遇詫然的是,眉蕪竟然會有那麽強的警戒心。剛才她似乎是發現了聞人慕眉心的血滴,才會順著聞人慕的目光死死盯著遲早早的方向看。不過幸好,他們在客人的夢境裏一直是縹緲的存在,沒有氣味、沒有影子、沒有任何蛛絲馬跡。除開館主血滴之外,夢境中的人沒有任何方法能看到他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