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花嫁亡人至(5)

四周黑的厲害,也靜的厲害,唯余嗚咽的風聲呼嘯而過。

捧著雕花香爐的遲早早煽動著鼻翼輕輕嗅了嗅,順著熟悉的熏香味,往左側靠了靠了,單手一抻便準確無誤抓到了一塊兒柔滑的錦緞:“老板,這是什麽地方?怎麽這麽黑?”

“眉蕪的噩夢之源。”暗色裏的何遇微微皺了皺眉頭,他向來不喜歡別人靠他太近,正欲往旁側挪一挪,攥住他袖角的手微微用力,遲早早吸溜著鼻子問,“可現在四周這麽黑,我們怎麽才能準確銷掉她的噩夢?”

“酬金中的兩滴血會帶我們去客人所求之源。”

“可……”

“等。”遲早早還想再問些什麽,卻被何遇迅速截斷。何遇欲將被人攥住的袖角抽出來,剛微微用力卻被人使勁攥緊。一番拉鋸戰之後,他索性雙手攏在袖子裏,一副老僧入定的模樣站在那裏。

四周風聲愈發淩冽起來,遲早早捧著香爐的手倒還暖和,周身卻冷的厲害,索性又大刺刺朝何遇身側偎了偎。微微耷拉著眼皮的何遇眸光裏閃過一絲不悅之色,正欲言語,縈繞的暗色卻在慢慢散去,周遭的景物也逐漸露出輪廊來。

待暗色散盡時,遲早早才發現他們二人此時正站在一座宅子前。他們身前是兩個碩大的石獅子,石獅子後面是十二級兩尺寬的台階,台階上是兩扇烏黑描著紅漆的雕花府門,府門正上方的匾額上寫著花府兩個大字。

“老板,我們……現在要進去嗎?”暗色散盡之後,天空驟然又開始飄起雪沫子,遲早早忍不住縮了縮脖頸。

何遇似變戲法一般,手腕翻飛間,他們二人頭頂便多了一把紅蓋繪著白色桃花的傘,他神色寡淡瞥了一眼遲早早手上沉寂的香爐:“時辰未到。”

遲早早撇了撇嘴,也不敢出聲反駁,只仰著頭,去看傘面上那一朵瘦骨伶仃的白桃花,有雪沫子落在傘面上,不過片刻便積了薄薄一層。

“嘚嘚嘚嘚”有馬蹄聲遠遠傳來,正盯著傘上雪沫子的遲早早迅速轉過頭,便見長街盡頭急駛過來一輛素色馬車。那馬車在走到花府門前,趕車的小廝手中的韁繩猛地一勒,狂奔的馬嘶鳴一聲迅速停了下來。

從馬車上跳下來一個身穿褐色短衫,頭戴皂帽的小廝,那小廝手腳麻利從馬上跳了下來,長臂一伸粗魯的從車裏又拽出來了一個身材臃腫的中年婦人,那婦女被那小廝猛地拽了下來,身子朝前一個踉蹌,立刻甩起手上的帕子掐著嗓子罵:“催什麽催,趕著去投胎啊!”

“劉嬸子,我們夫人都已經見紅了,求求您快些罷。”那小廝一臉急切,就差沒跪下給那婦人磕頭了。

那婦人帕子一甩,一手叉腰,一臉市儈模樣:“提前說好啊,我劉穩婆接生向來便是腳不沾地的,今夜你們花府這般粗魯的將我請來接生,我……”

“祖宗,姑奶奶,只要您今夜保我們夫人母子平安,您就是我們花府的大恩人,我們公子早早就備好了酬金在府內候著您。”

“嗯,既然如此,那便快些走罷。”一聽酬金二字,那婦人臉上登時盈上明晃晃的貪婪之色,帕子一甩便步履匆促朝府內走去。

那婦人經過遲早早跟前,遲早早鼻翼煽動間,猛地打了好幾個噴嚏。她揉了揉鼻尖,狐疑轉過頭去看何遇:“她身上的香味,我莫名覺得有些熟悉。”

何遇不置可否,微微垂眸見遲早早手上沉寂已久的香爐突然騰起裊裊的煙霧時,才一把拽過遲早早的胳膊:“跟上他們。”

燈火通明的花府內,丫鬟小廝步履匆促來回穿梭著。何遇拽著遲早早的胳膊亦步亦趨跟在小廝與劉穩婆身後,卻無一人能看到他們。

那小廝帶著劉穩婆七拐八拐之後,終是在一所清幽的小院前停下了腳步。

院內燭火高懸,一個約莫二十出頭,身穿灰白色暗紋長袍的年輕男子面色焦慮來回走著,看見小廝與劉穩婆時,面上閃過一絲喜色,快步走了過來:“劉嬸子,我夫人就全仰仗您了。”

“花公子,您言重了。”劉穩婆面上堆起諂笑,手中的帕子一甩。

“噯,這不是……”接劉穩婆的小廝滿頭大漢湊了過來,正欲說話,劉穩婆已扭著腰快步掀開門口的厚重簾子進了產房。

站在那裏原本一臉喜色的年輕男子,面上的笑驀得一凝,在那小廝湊過來欲言語時,不耐煩的揮了揮袖子,又面色焦慮的在院子裏來回走動著。

“老板,這產房重地,您看我們……”在產房的雕花房門將將要掩上時,遲早早口中的話剛說了一半,被人猛地從身後推了一把,她身子一個踉蹌,整個人便直直朝產房內撲進去。

遲早早愕然回首,一身絳紅色錦袍,頭戴白玉冠的何遇手持紅蓋竹骨傘長身玉立站在檐下,眉眼冷然看著她:“早早,你是我食夢館的探夢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