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曇花(第5/12頁)

沿著院墻走了一段,面前出現個黑漆小門,李煒上前打門,來了個家人將他二人迎入院內。一進院子,狄仁傑不禁大吃一驚。只見滿院之中,除了甬道、房舍和亭台水榭,剩下的所有地方都是各種各樣的花木,有直接栽種在泥地中的,有盆栽水培的,還有層層疊疊攀繞在藤架上下的。有些花朵盛開,有些含苞欲吐,還有些只見盈盈的綠葉,但在如洗的月光之下,無一不呈現著動人的嬌姿。狄仁傑這才明白剛才所聞到的香氣就是源自這裏,如此多的花木之香混雜在一起,難怪分辨不出品種來。

李煒朝花叢中招呼:“汝成兄,汝成兄!我們來了。”

狄仁傑借著月色仔細辨認,方見到一人從影影綽綽的花叢中探出身來,待他站到面前,才看出來其身材也頗為高大挺拔,一襲素樸的藍色長袍,為了勞作方便,下擺掖在腰間,沒有帶帽子,面容清秀,五官端正,神態尤其溫和謙恭。

李煒忙著給二人介紹:“汝成兄,這位就是咱們汴州府的法曹,狄懷英,號稱斷案如神的便是他;懷英兄,這位便是謝汝成,我一直要引薦給你的一位奇人。”

狄謝二人慌忙見禮。狄仁傑看這個謝汝成大約三十來歲的年紀,舉止文雅而質樸,一句寒暄恭維的話也不說,就要把狄仁傑和李煒往裏面讓。

李煒擡起手往兩人中間一攔:“二位且慢,還有些時間,咱們無須著急。今天機會難得,我倒要考考懷英兄。”

狄仁傑一愣:“考我什麽?”

李煒得意揚揚地笑道:“就考你能不能猜出汝成兄奇在何處?”

狄仁傑尚未答言,謝汝成反倒急得面紅耳赤,低聲道:“李煒兄,你這又是要拿我做耍?”

李煒拍著他的肩:“少安毋躁,少安毋躁。只不過和懷英兄開個小玩笑,咱們且看看懷英兄察言觀色的本領嘛。”

狄仁傑頷首:“看來上回在船上我套出了你的身份,郡王殿下是記仇至今啊。也罷,今天我便再試一試。”說著,他煞有介事地把謝汝成從頭到腳,又從腳到頭地打量了好幾遍,這才悠悠然地開口道,“我在汴州任職十年,從未聽說過城南還有這麽大一所莊園,不知道汝成兄在此居住多久了?”

謝汝成趕緊回答:“汝成此前久居建康,一年多前才遷居於此。這所莊園是汝成來了以後才買地新建的,所以懷英兄尚未及聽說。”

狄仁傑頻頻點頭,又道:“汝成兄建了這麽大所宅院,就是為了侍弄花木嗎?”

謝汝成慌忙答道:“也不盡然,我生性喜歡寬敞,何況家中還有些個收藏,都需要地方安置。”

“哦?什麽樣的收藏?”

“也就是些典籍、歷代器物……莫如汝成現在就領懷英兄去看看?”

“好,汝成兄請前帶路。”

二人說得起勁,就要往後院走,李煒趕緊拖住謝汝成,沖狄仁傑無可奈何地笑道:“懷英兄,你這分明是欺負老實人嘛。”他又轉向謝汝成,“汝成兄,我還真沒見過你這樣的,頭一次見面就把老底都掏出來。懷英兄是信得過的,若換成個不懷好意的,我看你性命都堪憂啊!”

謝汝成憨憨地答道:“我平日從不與外人交往,何來不懷好意之人?懷英兄是你帶來的朋友,我當然以誠相待。”

狄仁傑聽了哈哈大笑,連連贊道:“汝成兄這才是真名士自風流,如果狄懷英沒有猜錯的話,汝成兄應該是陳郡謝氏之後吧?”

李煒擊掌大樂:“懷英兄啊,我服了,我徹底服了!”

狄仁傑含笑反問:“有什麽好佩服的?謝氏後裔中有不少常居建康的,又自恃名士風流,不屑與俗人為伍,常寄情於山水花木,或者埋首於器物收藏,我只不過是據此做了個推斷。”

謝汝成朝狄仁傑恭恭敬敬地作了個揖:“懷英兄好學識,果然非常人可比。”

三人說說笑笑,一齊往後院而去。狄仁傑想起李煒方才的話,便問:“汝成兄今夜有什麽奇景給我們看嗎?”

謝汝成與李煒相視而笑,卻不答言,只是把狄仁傑帶過後院的月洞門,進入一個幽靜的小院子,三面環水的小小空地上,只有一株綠葉舒展的植株,獨自佇立在蒼白的月色之下。狄仁傑再見多識廣,這時也忍不住驚呼起來:“優曇缽花!”

謝汝成凝視曇花,輕聲道:“我花了一年多的時間栽培,日夜都不敢有絲毫疏怠,算來今夜它必會盛開。”

狄仁傑到此時方才恍然大悟,原來李煒所說的奇景便是世所罕見的曇花一現。圍著這株優曇缽花,三人團團而坐。李煒忽道:“汝成兄,時間不早了,我去叫敬芝表妹和郁蓉過來吧。”

謝汝成道:“你把她們送來以後,我就請她們到這院子裏的蘭軒中了,一直坐在裏面喝茶閑聊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