麻煩的同僚

傅沖從早上起就在外面為追查搶匪的事情忙碌,然而到底是習武之人,在夏日裏這樣奔波仍然毫無疲憊之色,青衣黑靴,眉目清俊,讓人瞧著只覺得心中爽朗。

按理說薛懷安和傅沖兩人與寧霜關系都近,也該相互親近才是,但實則他們又只是今日才見面的陌生人,彼此除了這案子並沒什麽話題可談,大家隔著一張小圓桌面對面喝茶,笑得再親厚卻仍是化解不開疏離的氣氛。

薛懷安本不善於活絡關系,幹脆直截了當地說:“傅大哥大概也知道我要問什麽,你不妨細細回想一下,關於銀庫鑰匙,或者銀號裏面的其他事情,有沒有說給什麽人聽過?又或者,只是無意中說過?”

“沒有。”傅沖很明確地回答,轉而反問,“薛兄的意圖我明白。可是,恕我直言,我懷疑薛兄這麽問話,就算把相關人都問了個遍,能有什麽用?且不說你問的人可能故意隱瞞,假設那人是無意透露的,恐怕很有可能他自己都忘了於何時何地講過。”

“哦,那麽依傅兄之見,該怎麽問?”

傅沖笑笑,道:“薛兄不是錦衣衛嗎,怎麽向我問審人的法子。據在下所知,錦衣衛對誰有懷疑,先不用刑,只是不讓人睡覺、吃飯和喝水,用相同的問題反反復復拷問那人三天,便沒人能挺得住了,更何況你們還有其他無數刑訊手段。”

薛懷安原本不算大的眼睛頓時瞪大一圈兒,訝異地問:“哦,原來,你,你竟然有這種癖好,你想讓我這般對待你啊?”

傅沖被薛懷安這句嗆得一愣,可是看看對面人不知是迷糊還是揶揄的樣子,又發不出火來,悶聲道:“薛兄要是覺得我這麽可疑,用這法子也不妨事,清者自清。”

薛懷安見傅沖一副生氣的模樣,心下覺得沒趣,要是換作初荷或者寧霜,這樣情形下大概會和他至少鬥法三個回合。特別是寧霜那丫頭,於禮法規矩這些向來看得淡,又是逞強好勝的性子,大約會笑眯眯地說:“嗯,是啊,奴家就喜歡這個調調,要不我們先來個三天試試?”

當年玩笑遊戲,薛懷安在寧霜這裏從未占得便宜,結拜的時候,生生讓比自己還小的寧霜占去了老二的位子,倒不承想她如今嫁給了如此嚴肅的大俠為妻,姻緣還真是奇妙的東西。

薛懷安這樣一想,便覺得寧霜和傅沖雖然都是樣貌一等一的人物,可是站到一起還真是不般配。傅沖是高天流雲般的人物,身邊匹配的女子大約該是一樣清麗脫俗才對,而寧霜,則美得囂張。

過去薛懷安就說過,寧霜的樣貌做銀號大東家,馳騁生意場是不合適的。並非說生意場上拋頭露面的女子必須要醜,但若是美的話,一定要美得秀麗莊重,好讓人心生敬慕。寧霜卻是天生濃麗的眉目,仿若開到極處的牡丹。

“那麽,你說我適合做什麽。”那時的寧霜笑吟吟地問。

薛懷安仔細想了好一會兒,道:“一代名伶。”

寧霜展顏一笑,開嗓子唱道:“欲折隔籬花,追憶堤邊柳,萍減綠,葉添黃,人空瘦,秋色惹人愁。”

調子憂傷淒清,可吟唱的少女卻眉目含笑,當真是少年不識愁滋味。

薛懷安和傅沖話不對盤,僵坐了好一會兒,薛懷安嘗試著換了個話題,問:“今日外面有什麽進展?”

“外面倒是還好,德茂平日不論官府還是江湖都打點得不錯,昨日一出事,出泉州城的人就必須被官兵盤查了。江湖上黑白兩道的朋友要是有人知道這些匪人的下落,或者發現有人銷贓,一定會給我們消息。緹騎這邊,是泉州府有名的偵緝高手崔執崔大人在經辦此事,應該可以放心。”

薛懷安皺皺眉,自言自語地說:“就因為是他才麻煩。”

傅沖聽了略覺不解,道:“我看那崔大人安排調度手下排查搜尋很是有條理章法。現下一眾緹騎正在城中過細篩子一樣搜查可疑人物,不知他有何不妥?”

薛懷安認認真真凝神想了片刻,答道:“天將降大任於是人也,必先使其長得像樣。這位崔大人,黑鍋底臉刷子眉,不夠像樣,因此我才說麻煩。”

傅沖不由得暗想,雖然這外貌特征描述得沒錯,可人家崔大人好歹是一個濃眉大眼、面貌英武、天生武將之姿的人物,怎生被你說得如此不堪。思及此處,他不自覺開口想要替崔執辯白些什麽,才猛然發覺原本嚴肅正經的話題又被眼前之人扯開了,心下生出些許惱意,只覺自己和薛懷安的思路簡直是遙如參商,脫口道:“薛大人見地奇詭,沖恐怕不是相談良伴,聊閑話恐怕還是內子比較合適。”

薛懷安又討了個沒趣,只得再次循規蹈矩地問案,傅沖的回答自然如最初般規矩穩妥,無甚差池。來去幾個回合,薛懷安毫無收獲,恰在此時,金石閣裏審案的崔執放了王掌櫃出來,緊接著便請走了傅沖問案。待到傅沖和崔執從金石閣裏出來,已是接近晌午,寧霜便禮數周到地將崔執請去喝茶解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