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懷安和常櫻互看著對方,一時間都沒有再說什麽,這個發現對於二人來說都是一個不小的沖擊,迫使他們快速地去重新整理手中已經掌握的所有線索。

緘默之中,鄰座兩個茶客的談笑顯得格外清晰。

其中一個說:“現在這世道真是人心不古,你看看現在這些罪案,一件比一件邪乎。”

“可不是,我看都是因為那些種地的不去種地了,跑到城裏來做傭工,才會這麽亂。你想想,那些男人把老婆扔在家裏,一年到頭幾十個大男人擠在一起,還能不出事?你瞧瞧最近采花大盜那案子鬧的,我看沒準兒和這些傭工就有關系。”

“有理。不過,現在這人也是越來越厚臉皮了,你說早些年,要是誰家女人被采花賊光顧了,咱能知道不?那是決計不能啊,還不是被瞞得嚴嚴實實的,連官都不敢告。現在可好,這種丟人的事情都搞得人盡皆知。”

茶客的閑言碎語鉆入薛懷安的耳中,關於采花賊的案子他熟悉至極,杜小月出事前這案子一直是他探查的重點,然而站在茶客們的角度他卻從未思考過,此時聽了這些話,如醍醐灌頂,心中一直解不開的困惑豁然明朗,忍不住一拳砸在桌子上,沖那兩個人大聲說:“二位,你們這麽看人未免太過鄙俗,誠然傭工勞作辛苦,收入微薄,卻不能以此推斷其品格。”

那兩個茶客正聊到興頭兒上,被人這麽一插話,俱是十分不悅,然而轉臉一看,說話之人是穿赤黃色官服的緹騎,旁邊還坐著一個穿暗綠色官服的綠騎,想想錦衣衛一貫的名聲,便都不敢作聲,匆匆結賬走了。

常櫻看了輕笑道:“難得薛校尉還有扶助弱小的俠義之心,如此熱血青年,當錦衣衛倒是可惜了,可曾想過去爭爭武林盟主的位子?”

薛懷安現出慣常的嬉皮笑臉模樣,道:“其實我當年人送外號鐵膽獅子,號令三十路白道,人人見我都要敬稱一聲大俠。若不是被黑道妖女,就是那個從來都穿一身綠衣的‘常綠衣’以美色暗算,中了她的連環奪命十八掌,哪兒會隱居此地做個小小的錦衣衛校尉。”

常櫻杏眼一瞪,道:“我哪裏打了你十八掌,不過給了你兩三拳而已。”

這話才出口,常櫻就知道說錯了,如此一來,豈不是也認了自己用“美色暗算”薛懷安來著,想到這裏,她臉上騰起紅雲,轉念又一想,薛懷安這麽個促狹之人,恐怕又要借題發揮說出什麽揶揄調侃自己的渾話了。

不想做好了心理準備,那人卻正經起來,沒有和她糾纏於此,轉而正色道:“常大人,關於莫五的事情,卑職有個也許大膽,但是看上去很合理的想法,這事要和常大人還有李大人詳談,我們這就速速回去吧。”

常櫻當下應允,但心上卻是莫名有些空落落的,仿佛是做好了挨打的準備卻沒有等到該來的那一拳,如此輾轉之感倒叫人好一陣無端悵惘。

兩人回去一看,見還沒有綠騎回來復命,緹騎也已經悉數被派出,只有李抗一人留守在百戶所。

三人在屋中坐定,薛懷安慢條斯理地說:“二位大人,卑職在想,有沒有一種可能,我們兩邊的案子是有聯系的?”

李抗不知道這事的前因,不解地問:“懷安你什麽意思,我們哪個案子和常百戶那邊有聯系,采花大盜案還是杜小月的謀殺案?”

“卑職先從采花大盜案說起吧,這案子發生在莫五劫持人質事件之後沒幾天,今日卑職在茶館聽茶客閑聊,猛然發覺這案子有一個極特別之處被我等忽略了。”

“何處?”

“就是這案子被人們傳得太過沸沸揚揚了。”薛懷安說到此處,看看李抗,頓了頓,才繼續說,“以大人多年刑偵經驗,一定知道此類奸淫的案子,大多數受害人都因為好面子,連官都不願意去告,往往是自己忍了。故此,過去就算有這類案子發生,也很少被人知道,更別說被人們傳來傳去。這一次,我們先說第一個被害人郭員外家吧。說來他家可算比較倒黴,第一次兇犯去他家迷奸郭小姐,雖然沒有得逞,但是有魯莽仆婦在追打兇犯的時候高喊‘捉淫賊’,當時正值靜夜,那樣一來搞得街頭巷尾人盡皆知。可即便如此,兇犯第二次在廟內得逞,他家還是想隱瞞,若非我們查案追查出來,他一定不會說。而現在,這案子還沒有了結,郭家已經舉家搬離惠安,根本就是躲開了。”

李抗點點頭,道:“的確,這是人之常情,更何況市井小民最喜歡議論這些事情,郭家也是受不了吧。”

“如今,我們抓到的人犯只承認自己迷奸過郭家小姐,後面兩樁迷奸案子則概不承認。這個咱們且不說,單說後兩樁案子,那犯人在逃跑的時候也都弄出了很大響動,讓這兩家想瞞也瞞不住,這才最終搞出來一個讓人議論紛紛的采花大盜來。可是卑職現在想想,覺得這采花大盜也未免太過不濟,每一次都會在逃跑時被人發現。所以卑職有一個假設,會不會是有人故意要如此,從而造成在惠安有一個采花大盜在活動的假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