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懷安火急火燎地趕回家時,初荷正在給家中地位排行第三的藤蘿澆水。她一扭臉看見推門而入的薛懷安,訝異地問:“花兒哥哥,你怎麽回來了?”

薛懷安兩三步跑上前去,扒住初荷的肩頭上上下下檢視一遍,急急地問:“沒事吧,沒被杜氏欺負吧?”

初荷立時明白過來,嘟起嘴,用手語比出:“被氣死了。”

薛懷安一見她如此撒嬌的模樣,一顆懸著的心倒是放下來,這丫頭他最知道不過,如若真的被人欺負,絕對不會是如此情形。

然而擔心的話好像有慣性一樣,自己便沖了出來:“是不是受委屈了?你等著,我給你報仇去,把欺負你的人都抓進大牢裏。”

初荷被他騙小孩子似的話逗笑,說:“這樣的事你還真做不出來。”

“你小看我是吧,說不定真的一會兒就去抓她,她很可能是殺害小月的兇手。”

初荷聽了既驚又疑地望著薛懷安,薛懷安卻不想再多說這件事情,隨即把話題岔開,道:“知道了嗎?小月把她的錢放在了德茂銀號,留了信給你,說是要是有什麽意外,那些錢就都送給你了,咱們趕緊去看看吧,說不定信上有什麽線索。”

初荷點頭答應,目光越過薛懷安的肩膀,看見他身後同樣一臉焦色的本傑明和神色淡然的常櫻。

她轉而對薛懷安說:“叫別人去忙自己的事吧,不會有事了,剛剛和小月她嫂子在路上碰見,有路人幫我打抱不平,他們不會再來欺負我了。”

薛懷安方才一路疾奔回家,也沒注意究竟有誰跟著,此時轉頭一看,見除了本傑明還有常櫻,覺得有些不好意思,對常櫻感激地笑笑,說:“常百戶,真是抱歉,你公務這麽繁忙還讓你跑一趟,卑職感激不盡。”

常櫻當時見到薛懷安一副要去與人打架的模樣,想也沒想便跟了來,如今也覺得自己繼續留在這裏微微有些尷尬,明明還在生他的氣,這又是人家的家事,做好人也做得沒什麽立場,連自己也不明白為這人著哪門子急,於是淡淡地說:“薛校尉太客氣,既然令妹無事,我就先告辭了。”

薛懷安道謝相送,初荷卻覺得有些不妥,對他說:“花兒哥哥,這個常百戶也算是你上司吧,難為人家和你一同跑來,你還是與她一起回去吧,路上多謝謝她,方便的話請人家喝個茶、吃個飯都好,你這麽木呆呆的,怎麽升職呢?”

薛懷安想起不久才和常櫻打過架,的確是這樣簡單謝一聲有些不好,只是他心上記掛初荷,便說:“那你呢,我這不是擔心你嗎?”

初荷指指本傑明道:“有小笨呢,小笨是我的騎士,他會陪我去銀號。”

本傑明看見初荷指向自己,雖然不懂唇語,還是大約明白其意,拍拍胸脯,說:“萬事有我在,壯,你放心。”

薛懷安點點頭,知道這樣安排也許更好,但是心底隱隱又莫名失落。

有一天,公主終將遇到她的騎士,到了那時候,是不是要微笑著松開手交出去,並且送上最真摯的祝福呢?

忽然生於心中的閑愁讓年輕的錦衣衛神色沉悶下來,初荷見了,以為他依舊不放心,輕輕擁住他,把面孔紮進他胸口,唇齒輕動:“放心,放心,我會照顧自己。”

他看不見她的唇,不知道她在低語著什麽,只感覺有細微的呼吸透過輕薄的衣料撲在他的胸口,那些微小的氣流滲透進皮膚,遊走於血液,堆積在心口,讓他無法再去思考更深刻或者更遙遠的問題。

“初荷,至少你現在的騎士很不靠譜兒,我沒有辦法把你交出去。”他低低地說。

半個時辰之後,初荷終於親身體驗到自己的騎士有多麽不靠譜兒。

那時,本傑明陪著她在銀號認證杜小月遺產繼承人的身份,他順便拿出祁天給的銀票先要提些銀子,銀號夥計看看銀票,指著票據邊上一個紅彤彤的“承”字印記說:“這位小爺您看好了,有這個印記的銀票是不能隨便提錢的,一定是要有當初的開票人,喏,就是票底這裏簽了字的這位叫祁天的人親自給最初發出這張票的銀號許可,那個銀號再給我們轉了銀子,我們才能付錢。”

“你什麽意思,就是說這個銀票提不了錢?”本傑明不解地問。

銀號夥計性子還算好,繼續解釋說:“對,就是這意思。一般的銀票只要是我們德茂開出去的,不管是哪個地方的分號開的,見票我們就給銀子。但是這種‘承’字票不一樣,必須是由開票的人撥銀子到我們賬上,我們才能給出去。這是一般生意人喜歡用的,比如,您答應賣給一個貴陽商號一百擔茶,先要了對方一千兩定金,人家怕您拿錢跑了就會給您這樣的銀票。您想要提錢,先要讓對方把錢通過貴陽的開票銀號劃給我們,等到賬了,我們就知會您一聲,到賬的時候,同時會送來開票那位客人提出的付款條件,以這個茶葉生意來說,可能就是您這個茶裝運上船的船運單子,我們票號核實了,見您滿足條件就能給您錢,您懂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