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病

也許是因為連日的雨雪天氣,醫院裏的病人特別多,多到連病房都住不下了。

我躺在一張狹窄的病床上,被擱在病房外的走廊上。正如醫生告訴我的那樣,下顎骨脫臼,頸部肌肉撕裂傷及全身多處軟組織損傷……所有這些將會讓我疼上很長一段時間。

我沒有讓醫生開止痛藥,那種藥對神經系統有很壞的副作用,所以,我寧可忍受這些傷痛直到它們自行消退。當然,從另一層面來說,這些傷痛也算一種自我懲罰吧……試問,在沒找到昕潔之前,我又怎能讓自己過得舒坦過得心安理得?我要讓這些傷痛時刻提醒自己保持清醒,並時刻刺激自己有繼續尋找下去的動力。

動力,此刻的我確實太需要動力了。

二十一天,離昕潔消失過去了整整二十一天,這二十一天裏,發生了太多的事情,但是結果卻和四天前,或者七天前,甚至二十一天前沒什麽兩樣——我仍然沒有找到任何實實在在的線索,僅有的那些,除了推測還是推測,而且都是些不太靠譜的推測。

我把找到昕潔當做自己的信念,支撐著這個信念的卻只有回憶和傷痛。

白天嘈雜的走廊到了夜晚便漸漸安靜下來,直到隔好幾分鐘才有一個護士或者起夜的病人悄悄經過,我想,大概又是深夜了。

深冬的住院大樓走廊,總是這樣安靜和冰冷,我把頭整個都縮進被子裏,開始梳理昨天淩晨發生在防空洞裏的一切,以及思考接下去的行動。

梳理一件復雜事情的最好辦法,就是看它對於每個當事人來說,開始時的狀態和結束時的狀態分別是怎樣的。

對我來說,開始時毫無頭緒,甚至連想要推測都找不到一個可以進行的方向。而結束時,我一下子獲得了太多的信息,盡管這些信息很淩亂,甚至有可能全部是王飛捏造的。但無論如何,我想,這些信息裏總有些是真的,比如王飛和他老婆曾經是602的住戶,他們有和我相似的離奇經歷,遇到了同一個由長頭發構成的恐怖東西,而那東西很可能就是造成這一切的源頭。

對王飛來說,開始時,他充滿自信與鎮定地到警局自首,一切仿佛都在他的操控之下。結束時,有過一段時間的“沮喪”神情,仿佛事情沒有按照他的計劃順利進行,但是,他最後從車窗上看著我時的那副樣子,卻又回到了開始時的模樣,我確信那一眼我沒看錯,也確信事情也仍然在按照他的計劃行進,所以我才會有越來越忐忑的心緒,總覺得他的背後有著什麽更巨大的陰謀,而防空洞裏發生的一切,包括我和淩志傑的決裂,也許僅僅只是個開始。

所以,現在最大的問題還是,王飛到底想幹什麽?而這次去防空洞,他除了透露給我一些真假難辨的信息,讓我和淩志傑決裂之外,到底還達成了哪些我不知道的目的呢?

……

我正極盡全力地思考著,忽然感覺到床頭被輕輕地拍了幾下。

我探出頭去,看到有個人站在邊上,臉貼得很近,悄聲說:“睡覺別把頭蒙著,空氣不流通。”

因為背著光,我看不清那人的臉,只聽出是個女的,年紀不大,可能是值班的護士。我笑著點點頭,小聲回個了謝謝,準備繼續想事情。

可過了一會,我發現那女孩還沒走,一直在看我的臉,我下意識摸了摸自己的臉,好奇地回看著她。

又過了一會,女孩突然問道:“何寧?原來真的是你啊!”

我心裏一咯噔,這個女孩好像認識我,於是撐著想要坐起來,看看她到底是誰。但她把我按住,讓我躺著別動,而她的臉還是處在背光的位置,我看不清楚,只能說了聲抱歉,問道:“你是?”

“秦佳,我是秦佳啊!”女孩的語氣有少許的激動,聲音跟著有點大,但她馬上就捂了下自己的嘴巴,在我床邊蹲下身來,壓著嗓子說,“真沒想到能在這裏碰見你,你瞧,我太激動了……”說著就失聲笑了起來。

我一時間想不起來這個名字,但她換了這個位置後,我終於可以看清楚她的臉了。

這是一張很年輕很標致的臉,水嫩白凈,但我還是想不起來她是誰,哪怕一點點似曾相識的感覺都沒有。

女孩似乎沒有注意到我臉上的表情,繼續說:“這麽多年沒見了,你的變化有點大哦,一開始我還真認不出來呢……對了,你怎麽會在這裏?好像傷得不輕啊……”

我不得不打斷她的話:“秦佳?真是不好意思,我實在想不起來了,我想問下,我們究竟是怎麽認識的?那個……我是說以前。”

女孩臉上的興奮一下子就消退了,顯得有點吃驚,說:“你……你是何寧吧?”

我點點頭。

“還好還好……我差點以為我搞錯了呢……” 女孩舒了一口氣,隨後眼睛一閃,指了指自己的頭,說,“你不會得失憶症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