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二

就在情況已經變得很糟,而且看起來不太可能變得更糟的時候,更糟的事情卻像夜裏的賊一樣不請自來——莫裏斯局長看著擋在82號公路上的兩輛失事汽車和堵在其後令人絕望的車隊長龍,心裏如是想著。救傷直升機剛剛起飛,螺旋槳把雪花吹得四處飛舞,就好像嫌空中的雪花還不夠多似的。飛機將兩名傷者運往格蘭姜欣的高級醫院,其中一人被子彈擊穿了頭部,瀕臨死亡。使局長憤慨不已的是在交通事故中並沒有人受傷,可這起事故卻導致一名寶馬X5的駕駛員掏出槍來朝著後面追尾的越野車開槍行兇。現在這名兇手被銬在局長警車的後廂裏,等待著履帶式雪地車的到來,莫裏斯能聽到他正撕心裂肺地叫囂著“正當防衛”和“決不妥協”。如果那名受害者死了——大多數被點38口徑手槍的子彈擊穿頭骨的人都活不了——那就意味著在一周多的時間內這裏就有十個人被謀殺致死,這十個人都死在一個連續好幾年都沒有發生過謀殺事件的小鎮上。

真是一場噩夢——而且看起來沒有止境。

距離聖誕節還有四天,雪下得很大,天氣預報稱降雪量在接下來的三天裏將達到二十四至三十英寸,同時還伴有狂風。82號公路——進出小鎮的唯一通道——因這起事故而陷入極端嚴重的交通壅塞,除雪機無法工作,大雪紛紛落下,再過差不多一個小時,這條路就得被強行關閉,而所有這些坐在自己車裏憤怒若狂、不住地喊叫、狂按喇叭並像瘋子一樣尖聲咒罵的群眾得盡快被疏散。

麥克馬斯特機場目不暇接地見證著無數架“灣流”商務機和其他私人飛機紛紛逃離這個小鎮,可它也很快將被關閉。到了那時,洛寧福克將成為一個被嚴密封鎖起來的地方,除了履帶式雪地車之外就再無其他交通工具可以出入。

莫裏斯透過警車的後視鏡看著小鎮的方向。這第三起縱火案是最惡劣的——倒不是就死亡人數而言,而是就它對洛寧福克造成的心理效應來說。被放火的房子位於小鎮邊緣綿延山巒的第一座山峰,那是一幢巨大的維多利亞時代的老房子,房主是墨爾利斯·吉羅,有名的基金經理,也是紐約市的社會名流,在《福布斯》財富排行榜上位列第五。吉羅是一個自我意識極度膨脹、勁頭十足的老家夥。這起縱火案的受害者是吉羅本人和他剛娶的年輕妻子,後者看起來還不到十八歲的光景——她渾身著火後從二樓窗戶跳了下來。

整個小鎮都看到了這場火災,也因此受到了極大的心理創傷。而當前這混亂的交通和路上發生的槍擊案——總而言之這混亂不堪的糟糕情形——都是由這場火災間接引起的。

局長極不情願地想起了彭德格斯特那頗有預見性的觀點:下一幢即將遭到毒手的房子無疑也是處在顯而易見的位置。而他的結論是:兇手為了發送某個信息。

到底是什麽信息呢?

他轉而繼續看著眼前的混亂景象。他的警車後廂裏坐著那名槍手,警燈在閃爍,警笛也在鳴響——不過都是虛張聲勢而已。試圖逃離小鎮的蠢貨們擠滿了出鎮方向的所有車道,連路肩的緊急停車道上也堵滿了車,而路面上厚厚的積雪使得車輛無法掉頭——於是交通全然陷入了癱瘓狀態。連局長的警車也被困在其中,盡管他努力想阻止後面的車輛開上前來擋住自己,可他們還是不管不顧地往前擠。

但起碼他們使出鎮方向的車道暫時被堵死了,這樣一來便可以阻止更多的車輛加入這一團混亂之中。還有,謝天謝地,洛寧福克警察局有三輛履帶式雪地車,而它們已經全部上路趕往這裏了。他坐在車裏,看著雨刮器徒勞地來回掃著擋風玻璃上的雪花,突然聽到了第一輛履帶式雪地車駛過來的聲音。他立即抓起無線電對講機,指示車裏的警官先來他這兒將後廂裏的兇手帶出去。一大群憤怒的人已經聚集在他的警車四周,朝那名兇手吼叫著、咒罵著並威脅著,他們提議將他吊死在最近的一棵樹上。與此同時,那名兇手竟對他們喊了回去,還嘲弄著他們。這樣的場面真是令人驚詫錯愕不已,就像回到了治安委員會當權的時代。可見文明的虛飾其實只有薄而脆弱的一層表皮而已,很容易便脫落了。

最要緊的是,彭德格斯特居然在這可能是最糟糕的關頭消失了,他離開這裏去了倫敦。火災調查專家奇弗斯現在與警察局公然不和,他手下的調查員個個士氣低落、彼此意見不合。對於這場新近發生的火災,他們沒有找到任何證人——連一個冷靜清醒而又可靠的目擊者也沒有。

第二輛履帶式雪地車也到了,這輛車載來了一個犯罪現場調查團隊和幾名偵探,他們將對事故現場和犯罪現場進行記錄,並對目擊者進行訪問。雪下得越來越大,大塊大塊的雪片迅速落下,能見度越來越低。警察局長從警車裏下來,走到履帶式雪地車旁邊並爬了上去,和他一起上去的還有幾名他手下的警官,他們需要返回鎮上去調查剛發生的縱火案。一群絕望的私家車主也想搭乘履帶式雪地車回到鎮上去,局長只允許了其中幾個人——確切地說是一對帶著嬰兒的夫婦——上了車,於是那些沒能上車的人變得更加歇斯底裏,從而又引發了一片騷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