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易廂泉奉命辦案

青衫少年趴在桌案上,眯著眼,看著窗外。窗外有一棵樹,樹上一只蟬。它穿過綠色的葉子,向著夏日明晃晃的太陽飛過去,顯得孤獨而自由。

青衫少年十八九歲,有一張清秀的臉。書院裏坐著一群布衣書生,他是其中最貴氣的一個:頭戴玉冠,內穿藏藍色緞面裏衫,外著孔雀色青紗,腰間別著一根孔雀毛。那孔雀毛色澤艷麗,如今被同窗偷偷取了下來,正捏在手裏扇風。

少年直起腰身,哼了一聲,將孔雀毛搶奪回來重新掛到腰間,還偷偷瞥了一眼教書先生。先生正捧著書卷站在最前面,沉醉地念著那些之乎者也。窗外蟬叫個不停,屋內卻悶熱得要命,有一半學生在偷偷打盹。

少年眼睛一眯,頭一歪,困倦了。突然,一個紙團朝他扔了過來,砸到了頭上。青衫少年的倦意一下子沒了,急忙打開。只見上面只有三個字:

門已關

少年一驚。這字條是身後的同窗傳給他的。只見他們幾人正在後窗探頭探腦,擠眉弄眼。從他們的視角,能看到書院門外發生的事。

青衫少年想都沒想,“騰”的一下站起,瞪著大眼。他看見守衛統領方千面色嚴峻,帶著一夥人馬貼了告示,並且關上了庸城的大門。

“夏乾,你給我坐下!真是無法無天了!”先生扔下書本,怒氣沖沖地朝他喊著。

這位名喚夏乾的青衫少年皺了皺眉頭。夏乾,他不喜歡自己的名字。因為爹是富商,“夏乾”與“下錢”同音,顯得吉祥又好記,但是叫出來總會顯得庸俗。

周圍同窗低聲笑了起來。夏乾轉過頭來看著先生,摸了摸後腦勺,卻沒有坐下的意思,認真道:“先生,快快下課吧,城禁了,大盜來啦! ”

他的這一句話,立刻讓學堂裏的學生炸了鍋。前排的學生個個面色冷峻,戀戀不舍地捧著書本,高聲談論國事,罵著奸賊。後排的學生開始一臉喜色地收拾書包。先生面色鐵青,無奈地看了他們一會兒,宣布下課 。

這一放,便是六日。

夏乾第一個沖出門去,速度很快,熟練地爬上了西北角的銀杏樹,把書包一扔,從灰色的圍墻上翻了下去,笨拙地跳到地上,藍色緞面裏衫也被撕了個大口子。

守衛統領方千正帶人廵街,發現有人偷偷翻墻,連忙提刀圍上去。

“夏……夏乾?”方千走近,詫異地看著他。

夏乾擡眼看了看一眾守衛,哀求道:“不要出聲,我娘來堵人了!”

眾人順著他指的方向望去,遠遠看到書院的大門外停著一輛華麗的驢車,還掛著夏家的牌子。

方千收回了刀,皺眉道:“衙門忙,恐怕顧不上你。”

“可我認識易廂泉,讓我去,只見他一面,我一定能幫忙!”夏乾又哀求幾句,方千沒辦法,帶著守衛幫他遮掩,幾人一路走到了衙門口。

方千先進去通報,而夏乾在門口等著回稟。

庸城府衙在庸城的北側,不似唐代建築的恢宏,衙門的園子體量較小卻玲瓏精致。在庸城繁華的樓宇中,庸城府衙安然而立,像個倨傲的文人。

夏乾倚在一棵略微發黃的銀杏樹下,等了許久卻不見動靜。他擡頭瞅了瞅夏日明晃晃的太陽,有些焦急,索性和守衛打了招呼,自行穿過迂回的長廊來到後衙屋外。他在門口停住了,耳朵貼著門縫,聽見屋內有聲音。

“您別急……”

“我能不急?抓不到賊,朝廷發下來的銀兩會削減,庸城的橋、城墻、府衙的修建都成了問題,我的烏紗也不知戴不戴得穩……可是守衛方案到現在還未定下來!”這個焦急的聲音是楊府尹發出的。他是庸城的地方官,已過不惑之年,大腹便便。除了去青樓,他走到哪兒都要穿著官服。

“可是……易公子今早就不知去哪兒了。他是大理寺派來的,他不發話,我們不敢有所行動。”這低沉木訥,是方千的聲音。

“他聰明歸聰明,但是我派人查了查易廂泉的底,”楊府尹在屋內焦急地踱著步子,“他師父是邵雍。當年和朝中大員常有來往,但拒絕入朝為官,在蘇門山隱居了二十年,日日研究易理。但是七年之前——”

七年之前?

夏乾似乎知道他們要說什麽事了。邵雍一生不慕名利,智慧無雙,本是深受百姓愛戴的賢德之人。七年前的春天,突然用刀砍死了自己的結發妻子,從此入獄,含恨而終。此事在洛陽城轟動一時。

他將耳朵貼著門,想偷聽些細節。還未聽到幾句,卻突然聽見身後有人叫自己。

“進去吧,沒事的。”

夏乾猛一轉身,就看見了故人。遠遠地,易廂泉站在一棵銀杏樹底下,笑著看著他。他還是著白衣白帽,戴著一條白圍巾,和小時候一樣瘦瘦高高,眼睛裏閃著犀利的光。一只鴛鴦眼小白貓站在他的左肩膀上,瞪了夏乾一眼,跳上樹梢溜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