舊椅奇譚(第2/6頁)

從外面走進酒吧,湯姆·斯瑪特用的時間不到五分鐘,果然房間裏燃燒著火堆,實際上燃燒的火焰就在他的面前,然而卻沒看到很多煤炭。不過沿著煙囪倒是堆疊著很多木頭,木頭“噼裏啪啦”地燃燒著,每個人的心都感覺很溫暖。此時,有一位打扮得很時髦的女孩正在把一塊幹凈的白布鋪在桌子上,這位女孩雙手白凈、眼神明亮,她的存在讓原本就舒適的氣氛更加溫馨了。湯姆·斯瑪特背部對著外門,連鞋也沒脫,就在暖爐上架起了腳,壁爐架的玻璃上反射出了他眼前這家溫暖酒館的美景,各種貼著金色商標、令人愉悅的綠色罐子放在架子上,此外還有誘人的奶酪、烹調過的火腿、幾罐啤酒以及裝著蜜餞和泡菜的瓶子,這種舒適的感覺讓人忍不住想要呻吟了。然而還有呢,靠近明亮的壁爐旁有一張精美的茶幾,旁邊坐著一位女子,她是個寡婦。這位寡婦顯然是房子的主人,她有著豐滿的體型,這裏所有的物品都屬於她。可是美好的景象卻也不無瑕疵,居然有個高瘦的男子在這畫面中,他有著波浪狀的黑發,留著黑色小胡子,外套是咖啡色的,紐扣閃閃發亮,此時他在寡婦旁邊坐著喝茶。很明顯,這個男子在和寡婦熱烈地討論應該怎樣享受美好的生活,慫恿她從寂寞孤獨的單身生活中脫離出來。

事實上,湯姆·斯瑪特並非易怒善妒之人,可是不知道為什麽,看著這個穿著綴有明亮紐扣的咖啡色外套的高瘦男子他就生氣,感到異常憤慨,並將他性格中惡毒的一面激發了出來。他在窗前的位子上坐著,對兩個人仔細觀察,注意到似乎有某種微妙的感情關系存在於高瘦男子和寡婦之間,顯然,對於這位寡婦,那個高瘦男子有著很大的興趣。蘭姆潘趣酒[1]一向是湯姆·斯瑪特的最愛,湯姆·斯瑪特品嘗著平底無腳酒杯盛著的潘趣酒,吃著寡婦烹煮的熱騰騰的晚餐,看到馬夫把暴躁的母馬伺候得好好的,感覺無比愜意。也許在他看來,寡婦做的這杯潘趣酒,是一切家政藝術中最為傑出的。湯姆·斯瑪特嘗了一口潘趣酒之後,又情不自禁地飲下了第二口,對他來說,無論在什麽情況下,最美好的事物非燒熱的潘趣酒莫屬。在老舊而舒適的接待室裏坐著,湯姆·斯瑪特紳士聽著外頭的大風吹得老房子的每根木頭都“吱吱”作響,烤著熊熊燃燒的爐火。湯姆·斯瑪特太喜歡熱潘趣酒了,接連不斷地喝了好幾杯,然而他後來為什麽沒有繼續喝下去,我卻不甚了解。只是他熱潘趣酒喝得越多,那個高瘦男子在他腦海中就越是清晰。

湯姆·斯瑪特嘟囔著道:“他大概已經皮厚到不知廉恥了!這個醜陋的惡棍,他怎麽會出現在這家酒館?那個寡婦要是眼睛還沒瞎,就一定會把他一腳踢開。”這麽想著的時候,湯姆眼睛一轉,把目光從壁爐架上的玻璃轉到了桌子上。此時他意識到了自己莫名其妙的無名之火,馬上把第四杯酒幹掉,然後又要了第五杯。

在公共場合,湯姆·斯瑪特紳士每次都很愛出風頭,總是想吸引所有人的目光。他穿著一件綠色的外套,配著燈芯絨上衣和褲子,每次狂歡晚宴總少不了他的身影,他總覺得自己能掌控整個宴會的氣氛,只要是喝酒他從不怯場,而且總能贏得別人的欽佩。在火爐邊坐著喝潘趣酒的時候,這些念頭在湯姆·斯瑪特腦海中迅速閃過,他覺得,自己和這美好的天堂般的酒館還有著一些距離,然而那個高瘦男子卻能時時出現,自己理所當然應該憤慨。從容地將最後兩杯酒喝完之後,湯姆依然沒有找到和高瘦男子吵架的理由,然後他告訴自己,即便那男子以優雅而難以抗拒的手法懷著不軌的意圖接近寡婦,湯姆·斯瑪特也不能自己跟自己過不去,回去睡覺才是正理。

伶俐的少女走在前面,湯姆·斯瑪特跟著她通過古老而寬闊的階梯走向臥室,為了不讓蠟燭熄滅,少女特意用手將蠟燭遮著。一般來說,在這麽一間亂糟糟的老房子中,哪怕有些小風,也不足以吹熄燭火,然而燭火就這麽滅了,那些和湯姆敵對的人就借此質疑燭火不是被風吹熄,而是被湯姆吹滅的。他們會說湯姆實際上是試圖親吻女孩,所以要吹熄燭火,從而在重新點亮燭火前趁機行事。那麽就暫且這麽說吧,然而現在他們點燃了另一根蠟燭,在少女的引導下,湯姆通過了猶如迷宮一般曲折的過道和房間,最後抵達了自己的臥室。甜甜地跟他道了晚安之後,女孩就離開了,此時房間裏只有湯姆一人。

這是一個很大的房間,大衣櫃就別提了,那張大床大概一頭大象臥上去也不成問題,何況還有能裝下一支小部隊所有家當的幾個橡木制的大行李櫃。然而真正讓湯姆感到好奇的,卻是一把看起來非常陰森、造型奇怪的高背椅,它的雕刻工藝非常古怪,坐墊上裝飾著粉紅錦緞花紋,有球形的保護套緊緊套在椅腳上,就好像保護人的腳趾一樣保護著椅腳。要是看到別的什麽奇怪的椅子,湯姆肯定不會特別注意,最多覺得有些古怪,然而這把椅子卻使他感到心神搖動,這把椅子跟他此前所見過的所有家具都有著極大的不同,非常詭異,他說不清到底是什麽,然而其中定然有著不尋常的地方。他在火爐前坐著,足足有半個小時就盯著那把椅子,就好像這個古老奇特的鬼東西被厄運籠罩著,使他不得不對它多加注意,以至於移不開自己的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