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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高興聽見你這樣講。”李孜對他舉了舉杯子,抿了一小口酒。

“但你究竟為什麽要辭職?”Ward問。

“為了一個男人。”李孜用一種玩笑般的口氣回答,“他原本在華爾街一家投資銀行做事,二○○八年秋天,大蕭條開始的時候,他失了業,又回學校讀了一年多的書,現在他在洛杉磯找到一份工作,只要我願意跟他去,他就會跟我結婚。”

Ward瞠目結舌地聽她說完,突然笑起來,“我原以為你是厭煩了那些收購兼並的工作,想用這個案子吊吊你的胃口,沒想到……”

“沒想到,我只是要結婚。”李孜打斷他,順著他的意思說下去,朝他笑了一下,把杯子裏的酒喝幹了。

離開酒吧,李孜為自己無心說出的話傷感了許久,想起父親,也想到Terence。她不知道自己和Terence之間是否真的像她隨口說的那樣——她沒在他失業的時候離開他,又願意放棄自己的工作跟他去西海岸安家。所以,作為報償,他說願意娶她。

回到旅館房間,她關了燈躺在床上,一閉上眼睛,眼前就出現那幅久違的畫面——貝克山上的湖泊呈現出醉人的湛藍,綠草和野花在風中搖曳,擡頭就能看見柔淡的雲後面靜靜的雪峰。這許多年過去,那片山水一定還是那個樣子,李孜也把它原封不動地藏在心裏,卻極少想起來。

但在這個淩晨,在陌生的南特,她卻又想起了那次短短四天的旅途。她和法學院的同學開車沿著542號公路一路往東,到達那個叫做格拉西爾的小鎮,鎮上有一個森林管理處,裏面有一座貝克山的立體模型,她曾看著那個模型信誓旦旦地說要登頂。Terence和他的朋友也正好在那裏打聽進山的路況,聽到她說的話,不屑地看了看她。李孜覺得他很討厭,回了一個白眼。那個時候,他們倆恐怕都沒想到很快又會在登山課上遇到,更想不到後來發生的事情。

在那裏的最後一晚,他們兩幫人一起去格拉西爾鎮上的小酒館喝酒。正好有一支爵士樂隊在表演,Terence有些醉了,上台唱了一首Fly me to the moon(《帶我去月球》)。他站在台上,微笑著望著李孜,一個字一個字地唱出最後兩句歌詞:In other words, please be true. In other words, I love you…(換句話說,要坦誠,就是說,我愛你……)

一曲終了,李孜沒有理會周圍那些起哄的聲音,朝他走過去,看著他的眼睛,好像就要看到他心裏,讓他情不自禁地說:“我們走吧,什麽都不管,走吧。”

回想當時,李孜覺得他們之間可能真的不只是忠誠、付出以及報償的關系,只是時間久了就漸漸忘了。

她從床上起來,摸著黑打開電腦,給Terence發了一封信,其中只有一張馬拉喀什傑馬埃勒弗納廣場的照片,還有一句話:我們走吧,什麽都不管,走吧。

信發出去,她才終於安心入睡,夢裏滿眼都是那座北非古城紅色的舊城墻,身穿白袍的當地居民和赤裸身體的舞蛇人,一切都那樣真實,仿佛深吸一口氣就能聞到烤羊肉和烙面餅的濃烈氣味。

第二天下午,李孜和Ward如約去醫院找Lou。

Lou開著一輛暗紅色的小標致把他們帶到了普勒岡。那是距離南特市區四十多公裏的一個小鎮,清靜整潔,街道狹窄,路兩邊都是藍灰色調的老建築,高地上建著一座小小的不起眼的禮拜堂,讓那裏有了一種中世紀的味道。

此時天氣已經不如早上陽光明媚,很快就飄起一點小雨。車子沿著海岸行進,和拉波勒細潔的橙色沙灘不同,這裏滿眼皆是未經開發的礁石和海灣,以及神秘的巖洞,顯得有些危險有些荒涼。

“這地方也是La Côte d'Amour(愛情海岸線)的一部分,別看現在這個樣子,到了夏天還是很漂亮的。”Lou一邊開車一邊說道,“傑雯很喜歡這裏,所以他們就留下了。”

幾分鐘之後,車子轉入一個伸向海面的峽角,在一座孤零零的小房子前停下。

Lou熄滅引擎,對他們說:“就是這兒了。”

面前是一座尖屋頂的英式別墅,樸素的石質墻面上殘留著葉子落盡之後紅葛的枯藤。房子一面對著一個海灣,靠近公路的一側用一米高的石頭矮墻圍起一個小花園,因為是冬天,看不到花也沒有綠色。院子門口插著一塊牌子,上面寫著“A Vendre”(待售)、一串電話號碼和房產經紀的名字。

三個人下了車,繞著那座房子轉了一圈,只能透過大門邊上一扇狹長的落地窗隱約看到玄關裏放著幾件光禿禿的家具,除此之外什麽都沒有。Lou幫他們打電話找那個房產經紀,說想要進去看一看。這時天已經快黑了,但幸好普勒岡是個很小的地方,那個人還是答應很快就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