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 Unfashionable House(第2/2頁)

Esther走之後很久,李孜還在揣摩Han求婚時究竟是怎樣的情形。這對她來說是很難想象的事情,因為她連自己是什麽時候決定要結婚的都記不得了,也完全想不起來有人向她提出過諸如此類的問題:嫁給我好嗎?我們結婚吧?一起過一輩子吧?……任何形式的都沒有。她和Terence只是在一起久了,遇到一個合適的時機,便“心有靈犀”地決定解決了這終身大事。

她發了條短信給Terence:你好像沒向我求過婚。

他很快回過來:Please…

李孜不知道這算是在“求”她呢,還是冷著臉說“拜托噢”。他們都是很羞澀的人,從來沒有太多的情感流露。她突然覺得害怕,不知道這樣的兩個人結婚是不是很荒唐的決定,但很快又重新鎮定下來——這世上起碼有五分之四的夫婦都是這樣的,其中一半離了婚,還有一半總算善始善終,雜志上白紙黑字寫的,AC尼爾森的數據,管它呢,就這樣了。

那天晚上,李孜下班比較早。她媽媽和繼父從鄉下過來,把一只牡丹鸚鵡托付給她照顧,順道請她和Terence吃晚飯。

李孜的繼父是個做對華貿易的小商人,有些胖,有些謝頂,典型美國中產男人的樣子。他正在長島蓋一棟退休之後住的房子,李孜常在背地裏說那是棟土得不能再土的房子,因為從外觀到內飾到布線采暖,所有的設計圖紙都是她繼父自己畫的。房子竣工之前,老夫婦倆暫住在當地一家小旅館裏,那裏可以養狗,卻不容許帶鳥類入住。

飯桌上,繼父喋喋不休地說,這只鸚鵡已經養了三年有余,本來是一對,母的前些日子死了,公的因此變得有些神經質。

媽媽則對女兒可以在三十歲之前結婚表現得很欣慰,那種掩飾不住的得意之情讓李孜不由得覺得羞惱。

“女孩子還是早些結婚的好。”媽媽說,“什麽年紀就該做什麽事。”

“可惜年輕的時候根本不知道自己喜歡什麽。”李孜回了一句。

“年輕人總喜歡把婚姻想復雜了。”媽媽笑道,伸手握住繼父放在餐桌上的手,“其實不過就是找個人一起造一棟理想中的房子,兩人的理想不一定要相同,但必須學會折中。”

媽媽的這個動作以及臉上的表情讓李孜很是厭惡,她一邊攪爛面前那只玻璃碗裏的奶凍,一邊說:“你曾經嫁了一個你愛的人,結果不盡如人意,但這並不代表所有女人都應該退而求其次。”

“每次提到過去的事情,總是我虧欠了你多少多少,好了,不要再說了。”媽媽回答,“你喜歡怎麽樣就怎麽樣吧,我不會幹涉。”

有那麽短短的一秒鐘,氣氛變得有些尷尬,直到在座的兩個男人開始一團和氣地聊天,極其投入地討論一種適合用在浴室裏的不生銹的鉸鏈,和某只才剛上市即破發的倒黴股票,方才緩和下來。

吃過飯,李孜帶著鳥籠子回家。從那天晚上開始,她要獨自住三個禮拜,直到婚禮。最早這只是她未來婆婆的意思,但一經說出來就得到了她母親和阿姨的齊聲附和。她卻在私底下和Terence拿此舉打趣:好像這樣能重新變回處女似的。本來她覺得沒有什麽,從大學三年級起,她就是一個人住的。但結果卻跟她想的不一樣,第一天晚上就很有些落寞。她以為只是天氣的關系。

那是個濕冷的雨夜,她坐在床上把Han Yuan接受精神狀態鑒定的錄像和筆錄翻來覆去地看了很多遍,還是沒有倦意,最後是開著電視機入睡的。第二天早晨,她被那只聒噪的牡丹鸚鵡吵醒,電視機還亮著,正在播放一部幾年前拍攝的老肥皂劇。她關掉電視,匆匆梳洗,出門去上班。

在地鐵上,她突然記起半夜裏半睡半醒之間在電視屏幕上看到的一個畫面,一片幽藍的熱帶森林,一個白衣女子出現,輕盈若仙,然後第二個,第三個……一個接一個仿佛沒有終止,她們都跳著最簡單的舞步,但這簡單的舞步在不斷地重復交疊之後有一種無法言喻的神奇力量,神秘、優美,超脫凡塵俗世的大氣。她不知道那是不是夢中的場景。

那天下午,她又在“墳墓”見到Han Yuan,開始談話之前隨口向他描述了那個畫面。

“走兩步,一個阿拉貝斯。”Han回答,“那是《舞姬》裏的群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