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六 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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科爾多瓦部裏一片安靜。一樓的辦公室裏空空蕩蕩,三名職員幾個小時前就回家了。米奇和蕾切爾在二樓餐廳辦了一次宴會,招待一小撥來客——在英國外交部當副秘書的彼得·蒙喬伊爵士及夫人,丹麥外交大臣,還有意大利使館的米歇爾騎士——但眼下客人已經離開,家用的器具也清理幹凈了。米奇準備出去。

結婚帶來的新奇開始消退。他嘗試過各種花樣,試圖讓他那毫無性經驗的妻子震驚或是嫌惡,但都沒能成功。無論他提出什麽變態的建議她都熱情附和,這讓他覺得心力交瘁。她認定無論他想怎麽幹她都接受,而一旦她做了決定,什麽也不會打動她了。他還從來沒有見過如此執著、如此講求邏輯性的女人。

在床上他要她做什麽都行,但她認為在臥室以外,女人不該是她丈夫的奴隸,這兩項規則對她來說同樣不可改變。因此他們二人總是為家裏的事情爭吵不休。有時候,米奇從一種情形轉入另一種情形。兩個人正在為仆人或者花錢的事爭吵,突然他說了句:“把你衣服掀起來,趴在地板上。”爭吵就會以激情的擁抱結束。但這種辦法也不是次次奏效,有時候,他剛一松開她,她就會接著剛才的話頭繼續吵下去。

最近他和愛德華晚上愈發經常去他們以前混跡的那些尋歡之所。今晚內爾的妓院舉辦面具之夜,這是埃普麗爾的一項創舉,所有女人都要戴上面具。埃普麗爾聲稱,在面具之夜,會有性生活不滿意的上流社會女士戴著面具混進普通女孩之中。肯定會有一些不常來的女人,但米奇懷疑這些陌生人實際上是中產階級婦女,因為生計陷入困境才來的,不可能是窮極無聊、出來尋刺激的貴族。不管真相究竟如何,面具之夜總是十分有趣。

他梳好頭發,把雪茄盒裝滿,隨後走下樓去。讓他吃驚的是,蕾切爾正站在大廳裏,攔著不讓他出門。她兩只胳膊抱在胸前,一臉毫不退讓的神情。

“現在晚上十一點了,”她說,“你要去哪兒?”

“見你的鬼,”他回答說,“滾開點兒,別擋道。”他拿起自己的帽子和手杖。

“你要去一家叫作內爾的妓院對不對?”

他吃了一驚,啞口無言。

“我就知道你去那兒。”她說。

“你是從哪兒打聽來的?”他說。

她遲疑了一下,隨後說:“從艾米莉·皮拉斯特那兒。她告訴我說,你跟愛德華經常去。”

“你不該聽女人們扯閑話。”

她臉色發白,很害怕。這種情況很少見。看來,這場爭鬥也不同往常。

“你以後絕不能再去了。”她說。

“我告訴過你了,不要對著你的主人發號施令。”

“這不是命令,這是最後通牒。”

“別發傻了。給我讓開路。”

“除非你答應以後不去那兒,否則我就離開你。我今晚就會離開這座房子,再也不會回來。”

他看得出她說到做到,這就是為什麽她顯得有些害怕。她連外出的鞋都穿在腳上,已經做好了準備。“你不會走的,”他說,“我要把你鎖在你的房間裏。”

“這你辦不到了,我已經把所有房間的鑰匙收在一起扔掉了。這所房子裏沒有一間能鎖得上的屋子。”

她就是這麽聰明,看來這次爭吵會更有趣些。他沖她做了個鬼臉,說:“把你的燈籠褲脫下來。”

“這辦法今晚不管用。米奇,”她說,“我原來以為你這樣是因為愛我。現在我發現,性不過是你控制別人的手段。我懷疑你自己也從不覺得享受。”

他伸手抓住了她的胸部。隔著衣服,他仍感到很溫暖,沉沉的。他揉搓著它,盯著她的臉,但她的表情毫無變化。她今晚不會屈從那種激情了。他使勁擠了一下,弄疼了她,然後松開手。“你到底中什麽邪了?”他十分好奇地說。

“男人在內爾那種地方會得傳染病的。”

“那裏的姑娘一個個都很幹凈。”

“行了,米奇,你別裝得像個傻瓜似的。”

她沒說錯,沒有哪個妓女是幹凈的。事實上他已經很幸運了:這麽多年去妓院混,他只染過一次不太嚴重的梅毒。“好吧,”他讓了步,“我是有可能得上某種傳染病。”

“然後就會傳染我。”

他聳聳肩。“當妻子的就會有這種風險啊。我如果得了麻疹,也會傳染給你。”

“但是梅毒是會遺傳的。”

“你這是往哪兒扯?”

“如果我們要孩子的話,我就會遺傳給孩子。我可不想發生這種事。我不會讓孩子帶著這種可怕的疾病降生到這個世界。”她的呼吸很急促,十分緊張。他想,這次她來真的了。她接著把話說完:“所以我要離開你,除非你同意不再跟妓女有任何接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