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上午六點半

火箭第一節攜有大約25000千克燃料,將在兩分三十五秒內用完。

伯恩的林肯“大陸”駕駛起來是一種享受,這是一款流線形的長腳車,巡航時速可以達到一百英裏,在沉睡的弗吉尼亞州的沙漠公路上,開起來像飛一樣,毫不費勁。路克甚至覺得他已經把噩夢甩在了身後,清晨的旅行令他有一種逃出生天的愉悅感。

趕到紐波特-紐斯的時候,天還沒有亮,路克把車停在還沒有開門的機場大樓旁邊的小停車場。除了入口附近的一個電話亭裏的一盞燈泡亮著之外,沒有任何燈光。他熄掉引擎,在寂靜中聆聽著動靜。夜空晴朗,機場上空星光閃爍。停放的飛機一動不動,仿佛站著睡覺的馬匹。

路克已經超過二十四個小時沒有睡覺了,他感到非常疲憊,而大腦卻在高速運轉。他曾經和比莉相愛,他們現在相距兩百英裏,他可以平靜地向自己承認這個問題。但這意味著什麽?他一直愛著她嗎?還是一時的迷戀,就像1941年他迅速發展起來的那段戀情那樣?還有,埃爾斯佩思是怎麽回事?他為什麽和她結婚?他問過比莉,而她拒絕回答。“我會問問埃爾斯佩思。”他說過。

他看看手表,離起飛還有一個小時,時間充足,於是下車來到電話亭。

埃爾斯佩思很快接起了電話,她似乎已經醒了。旅館接線員告訴她,電話費會算到她的賬單裏,她說:“當然,當然,把他接進來。”

他突然覺得很尷尬。“啊,早上好,埃爾斯佩思。”

“你打電話來,我太高興了!”她說,“我快擔心死了——怎麽回事?”

“我不知道從何說起。”

“你還好吧?”

“是的。我現在很好。簡單來說,就是安東尼導致我失憶的,他給我使用了電擊和藥物的混合療法。”

“上帝啊。他為什麽做這樣的事?”

“他說我是蘇聯間諜。”

“無稽之談。”

“他就是這麽告訴比莉的。”

“所以你一直和比莉在一起?”

路克聽出了埃爾斯佩思的敵意。“她一直在幫忙。”他維護道。他想起自己曾經請埃爾斯佩思來華盛頓幫助他,但她拒絕了。

埃爾斯佩思換了話題:“你從哪兒打來的電話?”

他遲疑了。他的敵人可能輕而易舉地竊聽埃爾斯佩思的電話。“我不是很想說,以防有人竊聽。”

“好吧,我理解。你接下來準備怎麽辦?”

“我得弄清楚安東尼希望我忘記什麽。”

“怎麽做?”

“我不想在電話裏說。”

她怒道:“好吧,我很遺憾,你什麽事都不能告訴我。”

“實際上,我打電話是想問你一些事。”

“好的,你說吧。”

“我們為什麽不能有孩子?”

“我們也不知道。去年,你去咨詢過一位生育專家,但他找不出原因。幾周前,我在亞特蘭大看了一位女醫生,她進行了一些測試,我們現在正在等結果。”

“你能告訴我,我們為什麽會結婚的嗎?”

“我引誘的你。”

“怎麽引誘的?”

“為了讓你吻我,我假裝眼睛裏進了肥皂沫。這是書上教的最古老的辦法,你居然上鉤了,真讓我難堪。”

他分辨不出她是在講笑話,還是譏諷他,或是兩者都有。“當時是什麽情況?我是怎麽向你求婚的?”

“當時我有很多年沒見過你了,1954年我們又碰面了,在華盛頓,”埃爾斯佩思說,“我仍然在CIA上班,你在帕薩迪納的噴氣推進實驗室工作。你乘飛機去參加佩吉的婚禮。我們吃早餐時坐在一起。”她停下來回憶了一陣,他耐心地等待著。當她再次開口時,語氣變溫柔了。“我們聊個沒完——似乎中間隔的十三年都不存在了,我們還是大學裏的兩個小孩,人生之路剛剛開始。但我得早些離開——我是第十六街青年管弦樂隊的指揮,我們要彩排。你於是跟我一起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