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錯位(第2/4頁)

最令紫曉感動的是,高老鴰叫紫曉不要再接觸他。他很壞,吸毒,勾引女人,跟他接觸,她會學壞的。高老鴰說他正因為愛她,喜歡她,才不願騙她。高老鴰很坦率:我是流氓我愛你。

常昊請靈非給紫曉談的,她都已知道。

靈非覺得自己無話可說。

3

靈非後來將與紫曉那夜的約會歸於沒有“緣分”。許多人生的設計,便因為無緣而流產了。

靈非記得那夜的燈光昏暗。昏暗的燈光下坐著打扮得很漂亮的紫曉。紫曉用很亮的眼睛望靈非。

按說這是很曖昧的場景,總該發生些很曖昧的故事。

那個沉重的有關吸毒老板的話題很快結束了,但誰都沒有轉入新的話題。紫曉在等待著什麽。靈非也在等待著什麽。

沉默中間,只插進一個小話題:紫曉說很寂寞。靈非叫她去找柳鶯。紫曉說,有時候,女人並不能解除女人的寂寞。

一切都赤裸裸了。

靈非覺得,心已被沉默的氛圍煮沸了。接下來,該發生些故事了。於是,他臨時“計劃”了兩個細節:

一是門虛掩著。靈非問,鎖了還是開著?紫曉答:隨便。

二是靈非掏出奶糖,問紫曉吃不?紫曉說扔過來。

紫曉的回答,斬斷了後面的故事。

要是紫曉答“鎖上”,或是紫曉“伸手要糖”。也許,另一個結局的故事就隨之發生了。靈非將紫曉的“扔過來”。理解為:“你別過來了,只把糖扔過來。”

亮晃晃的燈光下,靈非無法越過那咫尺的天涯。

沸騰的情緒頓時降溫。

“回吧。”靈非說。

“你想回嗎?”紫曉問。

4

這個情節與《安娜•卡列尼娜》中的某個情節很相似。列夫的哥哥柯茲尼雪夫愛上了華侖加。兩人同去郊外。柯茲尼雪夫積蓄了許久,想說出求婚的話。兩人在沉默的幸福中等待著。那是短暫而漫長的幸福的等待,心跳加速,時間靜止,整個宇宙都在等待信號的發出……

突然,華侖加問:“白蘑菇和樺樹菌到底有什麽不同?”

托爾斯泰寫道:“……這句話一出口,兩人都明白事情完了。原來想說的話不會再說,而在這以前他們達到了頂點的激情也平靜下來了。”

這是一個精彩的細節。許多人都遇到過這種情景,但只有托爾斯泰揭示了這個心靈的小秘密。

有時候,許多事情的發展趨勢往往因一兩句話而改變。

靈非的文友愛上一位女教師,也經歷了這樣一番幸福而痛苦的期待,也是“心跳加速,時間靜止,整個宇宙都在等待信號的發出”。這時,發生了一件小事:掛在椅背上的衣服掉在地上。等他撿起衣服,激情已過去,勇氣已消失。從此,兩人一直沒能再造出一個能表白愛情的氛圍。

後來,女教師嫁給一個公認的粗人。原因很簡單,僅僅是,在一次期待中,他毫不含糊地出手了。

常昊聽了靈非的述說後哈哈大笑。

“你們文人,真是多事。女人,天生就喜歡叫人進攻。你不進攻,她還會怨你”。

女人喜歡進攻性男人。他說。

5

日子像石磙一樣前行,把許多記憶都壓碎了。

靈非沒想到,那個與紫曉的值得大寫一番的曖昧約會竟如此簡單,簡單得只剩下一兩個細節了。人生有許多情節是不可加以理性的。一當理性之光照到感情所營造的氛圍上,朦朧的美蕩然無存。一如後來的靈非回憶起這個場景。

愛情亦然。

幾年後的一個夏日的黃昏,紫曉的一句話,揭示了愛情的真諦。

紫曉說:“愛情是一種感覺”。

確實如此。愛情,僅僅是一種感覺,是一種特殊的朦朧的感覺。感覺一旦消失,愛情便等同於肉欲了。令千古騷人謳歌不已的愛情,若沒朦朧含蓄的感覺,便簡單到一個器官占據另一個器官了。

《西廂記》中的張生,於某日,於某寺院,遇到了佳人崔鶯鶯:“驀然,見五百年風流業冤。”,“宜嗔宜喜春風面”,“未語人先靦腆,桃口紅破,玉梗白露,半晌恰方言”,“顛不剌的見了萬千,這般可喜娘罕曾見。”。

於是,感覺產生:“是兜率宮?是離恨天?我誰想這裏遇神仙!”“我眼花撩亂口難言,魂靈兒飛去半天。”,“神仙歸洞天,空余楊柳煙,只聞鳥雀喧”,“望將穿,涎空咽”。

相思郁結:“我明日透骨髓想思病纏,怎當她臨去時秋波那一轉!我便鐵石人兒,意惹情牽。”

離愁產生:“燈兒是不明,夢兒是不成,淅泠泠是風透疏欞,忒楞楞是紙條兒鳴;枕頭是孤零,被窩是寂靜,便是鐵石人,不動情。”

胡思亂想:“白日相思枉耽病,今夜我去把相思校正”,“簾垂下,戶已扃,我試悄悄相問,你便低低應。”“我是曉夜將佳期盼,廢寢忘餐。黃昏清旦,望東墻淹淚眼。我這病患要安,只除是出點兒風流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