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黑喇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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紫曉說,黑將軍的英靈或是幻身一直在黑戈壁上遊蕩著。近千年了。那個所在,於是有了整日整夜不息的吼叫。那兒一年一場風,從春刮到冬,成了有名的世界風庫。據說,黑將軍想刮去那埋在黑水國上的黃沙,還原出黑水國的本來面目,實現他再造黑水國的夢想。但歲月以一種巨大的力量壓息了他的希望,連那黑水也時不時就幹涸了。

許多時候,歷史是一頁撕碎的紙,一旦碎了,就只好碎了。黑水國真的被黃沙埋了,只有黑將軍的咒力或說願力以一種能量的方式流傳下來。此外,就是他的子孫和蒼狼優秀的基因。在涼州的許多天裏,我真的感到了黑將軍英靈的加庇。

在西部狗市,到處是一副鬧嚷嚷的情景,純種的獒犬很少見了,更多的是一種外來的在我眼中怪模怪樣的寵物。跟到處可見的西方文化的一樣,狗市也成了西方狗的天下。在當代科技的參與下,各色各樣的狗爭奇鬥妍,卻找不到我所向往的那種蒼狼獨有的風姿。我想,照此趨勢,也許要不了多久,蒼狼便真的會成為一個歷史的傳說。

我在一個個狗市上閑逛著。說是閑逛,是因為我知道我的蒼狼不可能出現在狗市上,這是我的直感。就像黑喇嘛注定會離群索居一樣,蒼狼是不可能跟那些邀媚獻寵的寵物混一起的。但我別無選擇。除了狗市,我不知道我該去哪兒,我總在尋找,許多時候,尋找是一種過程,而不是目的。我在享受尋找這個過程,既然我不能安然地待在家中,那我就尋找吧。因為,尋找本身就是對尋找之心的最大安慰。

怪的是,我的尋找之心在尋找的過程中漸漸變了,那種變是不知不覺的。我從尋找蒼狼變成了尋找黑喇嘛,又從尋找黑喇嘛變成了尋找黑將軍的傳說。我覺得一個陌生的世界向我展開了。雖然我只看到一條細縫,卻從中發現了我從來不曾發現的風景。

一種巨大的預感告訴我,我的命運中已經出現了可怕的力量。雖然我不能清晰地洞悉它,但我已經覺出了它那裹挾一氣的力量。它很像瞎賢們傳說中的那種能吞天的怪獸。原本屬於我的天空,正液體般流進它的口中。

我穿過了一個個喧鬧的狗市,心卻是越來越靜了。那種靜,是過去很少有過的。即使在練瑜伽時,也不曾有過。練瑜伽時的靜更多的是做意,那諸多的念頭雖也息了,但仿佛成了壓在水中的一個皮球,只要手一松,球立馬就反彈了。而這時的靜,卻似乎是本來如此。沒有壓抑,沒有做意,很像是拿塊抹布擦去了灰塵的鏡面。我不知道是黑將軍的故事洗去了我的熱惱呢?還是西部獨有的人文景觀安撫了我浮燥的心?

雖然狗市上找不到我需要的東西,但怪的是,每到一處狗市,我總能得到一種新的訊息。像西安的老人,像涼州的瞎賢,像黑將軍的傳說……那些看起來似乎毫不相幹的訊息,卻似在匯成一個巨大的模糊圖案。雖然我看不到它的盡頭,但我總能感受到它的那神秘和無與倫比的大。

我仔細地品味著我在狗市的經歷,總覺得有種神秘的力量在左右我前行,甚至相信是黑將軍的力量了。

當然,你也可以看成是命運。

2

在黑將軍後裔的傳說裏,有個著名的黑喇嘛。他便是清末民初的那位名振一時的“黑喇嘛”。黑喇嘛在黑戈壁上創建了一座巨大的城堡,盛極一時,但誰也不知道黑喇嘛後來的結局。在民間的傳說裏,黑喇嘛是個圖騰,他騎匹黑馬,扛著槍,一個巨大的黑獒立在馬臀上,爪子搭在黑喇嘛肩上,他先是定格許久,靜若凝嶽,然後疾馳而去,留下一路煙塵。

沒人知道黑喇嘛從何處來,正如沒人知道黑喇嘛的真正歸宿一樣。黑喇嘛是一個旋風,來了就來了,走了就走了,只留下嘯卷而起的滿天塵土。

涼州賢孝《黑喇嘛》中,專門講了那個傳奇。

瞎賢的唱音總是那麽淪桑——

我說那黃粱一夢退凡心,

黑喇嘛本是那紅塵人。

正因為受盡了千般苦,

才修成河西一真人。

在瞎賢們的傳說中,黑喇嘛是有法力的人,據說那法力來自黑將軍一襲的傳承加持。人們對黑將軍使法術遣來黑風怪的說法不生疑心。因為,涼州專門有一些道士,就修習黑將軍傳承下來的道術。按嚴格意義的說法,那不能算道術。因為道術是中國本土的產物,黑將軍的法術卻來自古代印度。據說,它是由一位叫奶格瑪的瑜伽大師傳下來的。那法術雖有增益――增加福報、息災――消除災難、懷柔――叫人敬愛、降伏――誅滅仇敵等諸多功能,但這僅僅是該瑜伽中的方便法門,即使具足了那四種成就,也僅僅是小成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