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 姜大

這兒應該是袍哥會進城的一條秘密通道,畢竟雖說袍哥會在渝城勢大,但終究還是有對頭,和名義上的政府,許多事情,並不能太過於公開。

小木匠躺在夾層中,懷裏的虎皮肥貓因為擁擠而不斷地扭動著身子。

好在夾層裏的孔洞足夠,呼吸倒還算順暢。

上面的豆腐都是新出爐不久的,還帶著絲絲熱氣,落入小木匠鼻中,肚子都忍不住咕咕叫了起來。

黃老七與小木匠確定之後,又與人交流幾句,隨後開始趕著牛車離開。

同行的有兩人,一個是豆腐坊趕車的夥計,另外一個,便是黃老七。

這兩人趕著牛車,沿著小路往前,過了幾裏,走上了大路,而周圍的人也越來越多了起來。

小木匠藏身於夾層之中,路況不太好,那牛車又緩慢,如此一搖一晃,一開始還不太適應,到了後來,適應了,便舒服起來,仿佛躺在搖籃之中一般,再加上小木匠昨夜沒怎麽睡覺,天沒亮又一直趕路,故而瞌睡就上來了。

不過在這樣的情形下,他肯定不能睡,便閉上了眼睛,讓自己平靜下來,權且當做休息。

走了不知道有多久,小木匠感覺路又變得陡了些,搖搖晃晃的,而周圍的人聲、車聲也小了,讓小木匠有些奇怪。

他想了想,還是敲了敲車木板。

叩、叩叩……

按照先前與黃老七的約定,小木匠一長兩短,敲了三回,終於聽到了黃老七的回應:“甘爺,咋了?”

小木匠問道:“我聽這動靜,怎麽不是進城啊?”

黃老七“啊”的應了一聲,然後回答道:“嗨,別提了,剛才前邊兒在行軍,也不知道哪兒的隊伍,咱們這些人,再兇也兇不過當兵的啊,怕惹事,就抄了小道,也是為了避開那幫臭當兵的——沒事兒,您歇一會兒,到了地方,我叫你就是了。”

現如今的年月,都說是“匪過如梳,兵過如篦,官過如剃“,兵匪是一家,尋常老百姓,碰到這當兵的,能躲遠點兒,就躲遠點兒。

您真要是不服氣,人家直接把您在車上的豆腐都給“征用”,那也是一點兒辦法也沒有的。

黃老七的解釋合情合理,小木匠沒有再說話,繼續閉上了眼睛。

然而行進了一段時間,小木匠不但沒有睡著,反而越發覺得不安起來,但他又不知道具體是哪兒出了岔子。

在搖晃的牛車夾層裏,他越發覺得不安,終於忍不住將事情,從頭到尾地捋了一下。

事兒得從他與黃老七見面開始算起。

隨後他通過黃老七,約了程寒,一起去張飛樓一聚。

程寒帶著黃老七趕到,他與程寒把酒言歡。

程寒身死。

他上一次見到黃老七,是在講義堂,這哥們兒跪在地上,而這回黃老七告訴他,說自己得罪了程五爺,被發配城外去,連進城去喝兄弟夥升遷酒,都偷偷摸摸,不敢聲張……

這裏面的邏輯其實並不復雜,黃老七的所有點也都講得通,完全沒毛病。

但如果……

如果程寒之死,不但與那窯姐兒靈犀有關,與黃老七也有關呢?

那又如何?

要是順著這邏輯下來,那麽自己半路截住黃老七的事兒,就變了味。

那家夥找到豆腐坊,將自己藏在牛車裏,說是進城,但卻沒有走大路,那路反而越來越顛簸——怎麽看,都不像是進城去。

如果黃老七騙了自己,前面沒有兵過,那麽,他會帶自己去哪兒呢?

小木匠立刻就想到了一個可能,心臟倏然收緊,念頭在腦海裏轉了幾圈,隨後又敲響了車板,發出暗號。

過了好一會兒,就在小木匠有點兒憋不住的時候,黃老七終於回應了:“甘爺,又怎麽了?”

小木匠說道:“你先讓車停一下。”

黃老七問:“為什麽?”

小木匠說:“我內急,撐不住了,先讓我下來解決一下。”

黃老七十分為難:“甘爺,您上面都是新鮮的豆腐,一盒一盒碼上去的,讓你出來,得費老鼻子的勁啦——您就忍忍吧,過一會兒就到了。”

聽到這句話,小木匠終於確定了一件事情。

那便是不管如何,黃老七都在騙自己——他既然說抄了小道,避開了兵潮,那麽必然會拖延時間,肯定離進城也還有很長的時間,結果他為了不讓小木匠出來,卻謊稱“過一會兒就到了”。

這絕對不正常。

小木匠堅持說道:“老七,管天管地,管不了拉屎放屁,你再不停車移貨,我可就要拉在這車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