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臨死來個問路的(第2/2頁)

他遇見他師父的時候差不多有五歲了,五歲之前的記憶,對他而言,其實是很模糊的,他大概是三四歲的時候沒了爹娘,被人趕出了門,隨後有了大半年流浪的日子。

那段時間的記憶是模糊的,小木匠每每回想起來,都感覺自己仿佛一條野狗,到處乞討。

他吃著殘羹冷炙和野果,有時候甚至還會跟野狗搶吃的,腦子裏除了饑餓就是饑餓。

以及寒冷……

現在回想起來,他能夠活下來,並且碰到他師父,簡直就是一場奇跡,他都不知道自己那個時候是怎麽活下來的。

後來一身膿瘡、奄奄一息的他遇到了魯大,也就是他的師父,跟著學手藝,學本事,越是懂事,越知曉自己能夠活下來,是多麽的幸運——倘若他繼續流浪下去,無外乎幾個結果:要麽餓死、凍死、病死,跟那時節無數的餓殍一般,要麽被花子幫的人看中,搞殘疾了,弄到大些的城裏頭去乞討……

反正是沒有什麽活路。

至於被人家戶收養,這簡直就是一種奢望——那個時候一身膿瘡、滿是惡臭的甘十三,別說普通人家,就是人販子,都是瞧不上的。

魯大在小乞丐甘十三即將暴斃路邊的時候,將他收留,幫著他治病,又傳他一身本事。

倘若不是因為魯班教一直背負的“詛咒”,而且甘十三的命格又太薄,說不定他就改了姓,叫做魯十三了。

這是天大的恩情。

往事一幕一幕在眼前劃過,即便是被連累到了今天這地步,回想起師父來,小木匠的心中都是充滿感激,而沒有任何的埋怨。

只可惜,這萬惡的世道,讓人活不下去啊。

他就要死了。

想起這事兒,那挖坑的鐵鍬都有些揮不動,而旁邊的兇臉漢子虎逼也並不催促,他似乎很樂意瞧見別人在臨死之時的表現,對於小木匠表現出來的恐懼、害怕、不舍和難過,他卻有一種說不出來的享受,臉上甚至會露出殘忍的微笑來。

不過該來的終究還是要來,他的時間也很寶貴,瞧見小木匠的動作越來越慢,他卻是收了刀, 摸出了一個竹筒子來,遞到了小木匠面前。

小木匠有些愣,說這是什麽?

虎逼舒展了一下自己臉上的橫肉,盡量讓自己顯得慈眉善目一些,然後咧嘴說道:“是酒,你喝一口,上路的時候不會太冷。”

小木匠接過來,猶豫了一下,硬著頭皮擰開竹筒蓋子,往嘴裏灌了一口。

冰冷的液體入喉,頓時就如同火焰一般,從喉嚨直接流到了胃裏去,一股灼熱的熱意升騰而起,小木匠給嗆到了,咳嗽了兩聲,滿臉就變得通紅起來。

他說:“好烈。”

虎逼問他:“上好的苞谷酒咧,當然烈啦——再喝兩口?”

小木匠搖頭,說不用了,不用了,燒得慌。

虎逼將竹筒接了過來,放到了一邊,然後對他說道:“你去旁邊歇歇吧,我來挖。”

他如同老朋友一般地接過了鐵鍬,讓小木匠站在一旁,隨後他開始揮舞起了鐵鍬,一邊鏟土,一邊說道:“你在旁邊乖乖待著,別讓我難做,咱們不管怎麽說,都算是同門,安安穩穩地去,總好過鬧得一地狼藉,你說是不?”

這虎逼給小木匠的印象,就是個殺人越貨、煞氣凜然的狠角色,屬於那種一言不合就開幹的那種兇人,沒曾想這會兒倒是客客氣氣,讓人有些琢磨不透。

不過小木匠並不會異想天開地覺得,面前這漢子會放過他的性命。

他只是不想太麻煩,搞得自己難收拾而已。

經過先前與虎逼的拼鬥,小木匠完全沒有逃脫的想法,因為逃也是沒有用的,只有麻木地看著那家夥一下一下的揮土,不多時,一個能夠埋下人的土坑就弄好了。

虎逼用鐵鍬將坑底拍了個結實,隨後跳了上來,對著小木匠說道:“你,躺倒草席上面去。”

說這話的時候,他的臉色冰冷,仿佛沒有情感的鐵塊。

小木匠知道最後的時刻來臨了。

他有些木然地走到了草席邊兒上,看著這一卷草席,閉上了眼睛,身子開始忍不住地顫抖。

漸漸的,他的拳頭最終還是握緊了起來。

虎逼瞧見了,皺起了眉頭,說道:“你,到底還是不太不給面子啊……”

他將手往腰後的苗刀摸去,而這個時候,不遠處傳來腳步聲,緊接著,一個身穿藍色短褂、頭包帕子的瘦高漢子走了過來。

那人先說了一句苗話,瞧見兩人聽不懂,於是用西南官話說道:“兩位,打擾一下,乾城縣怎麽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