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虐食者

考察團逃命般地離開古榕洞,心裏的恐懼非言語能形容。雖然都是唯物主義信仰者,可是在這種情況下,最堅定的信仰也會崩潰。誰能用常理解釋,鬼師墜進水塘裏,一小時後爬回地面還能行走?

一想到這個,大家就覺得骨髓深處像是結成冰塊。相對而言,夜晚森林裏的嗖嗖陰風吹在臉上,反而不過是搔癢。昨晚還令他們心悸汗出的獸吼,現在聽起來也沒有這麽可怕。大家都不說話,悶聲悶氣地走著,深一腳淺一腳。突兀的枝椏和搖曳的竹葉掃著臉頰,火辣辣地疼痛,但是誰也不敢放慢腳步。

一口氣走出很遠,感覺到已經遠離古榕洞,大家才齊齊松口氣,額頭背上全是汗水。隨著吐出的長氣,驚嚇過後的虛脫無力感攫住大家,背囊變得異常沉重,特別是還要擡著向玉良的盧明傑與王東。

王東累得小腿發軟,手再也攥不住睡袋,滑落地上。擡著另一頭的盧明傑也順勢松開手,裹在睡袋裏的向玉良滾到地上,枯葉四飛。王東倚著樹樁喘氣,盧明傑則把背囊扔到地上,幹脆就坐在上面休息。其他人也都停下腳步,或站或立,沒有人說話,能做的事情就是喘著粗氣。

一會兒,王東忽然驚呼一聲:“糟糕!”其他人一聽,渾身的肌肉又繃緊,警惕地察看著四周。

“我們迷路了。”

恐懼之下慌不擇路,現在根本不知道身處何方,無論朝哪個方向看,都是面目相似的參天大樹。在原始森林深處迷路,大家都知道意味著什麽,所以剛剛放下的心又提起來。

馬俊南看著面無人色、疲倦不堪的眾人,說:“還是先找個地方紮營吧,否則大家都會累垮的。”可是環顧四周,不由得叫苦連天。

密林深處全是參天大樹,樹下又長滿竹子與灌木,哪裏能找到一片空地來紮營?走夜路危險太多,而且現在大家根本不知道身處何方?如無頭蒼蠅般亂撞,只會更加危險。又不能紮營,又不能趕路,大家都不知道如何是好?

不遠處響起悠遠的狼嚎。

許莉莉緊緊地挨著方離,聲音顫抖地問:“你說我們會不會死?”方離也只是勉強鎮定,聽到這話,更是心如亂麻。

“莉莉不要胡思亂想。”梁平意識到鬼師的復活給大家帶來毀滅性的恐懼,“如果這世上真有幽靈,那幽靈也是人變的,不至於全無人性。更何況說不定鬼師當時就沒有死……”他可能自己都覺得不可思議,所以沒繼續說下去。大家腦海裏揮之不去的全是鬼師的身影:他拖著沉重腳步而來,濕漉漉的渾身淌水,一群蝙蝠飛在他周圍……

“好奇怪的詛咒。”方離低聲說,“還有那條石鎖鏈,為什麽當時的巫師們不將它扔進水塘裏,而要掛在水塘壁上?”經她提醒,大家也想起這個疑點。按照鬼師所說,當時巫師們有心置大巫師於死地,所以用石鎖鏈代替繩索,大巫師留下那個詛咒後,巫師們為什麽還要將石鎖鏈掛在水塘壁上,似乎就是要等著人來拉?

馬俊南在考古裏經常要做猜測,所以很快地說:“我覺得有種可能,巫師們還想將她拉出水面,為什麽有心置她死地,還要把她拉出來呢?我估計大巫師身上有著什麽東西,是巫師們想要的,所以他們沒有將石鎖鏈扔進水塘裏。”他說得異常繁瑣,不過可能性頗高。

王東聽得不耐煩,說:“大家還是想想現在怎麽辦吧,瞳子會肯定不會放過我們,而且我們也迷路了,等大家安全回到白骨溝再想石鎖鏈這件事。”他說得大家無言以對,心情沉郁。

“王主任,不要擔心,天無絕人之路。讓大家先喘口氣,再商量接下去怎麽走吧。”梁平不緊不慢地說,王東對他頗為尊敬,雖然心中不滿也不再出言相忤。

“明傑,你看看向老師好點沒?怎麽這麽久都沒有醒過來?”梁平看著地上被睡袋裹得如同棕子的向玉良,他太過安靜了。

盧明傑應了一聲,彎下腰察看,向玉良雙目緊閉,唇角凝結著暗黑色的血跡,呼吸忽急忽緩,不時抽搐幾下。“他沒事,只是暈過去了。”盧明傑邊說邊撿掉向玉良額頭的一片枯葉,他的頭發被汗水打濕,緊緊地貼著額頭。

盧明傑掏出腰間的毛巾,想要替他拭去汗水,手指撥開他額頭的頭發,全身如同觸電般地一震。大家的目光全落在他身上,這一震自然盡收眼底,紛紛問:“怎麽了?”

盧明傑指著向玉良的額頭說不出話來。其他人都圍過來,幾盞頂燈的光束集中地照著向玉良的額頭,雪亮如無影燈。只見他額頭正中有個赤紅色的印子,像一只睜開四分之三的眼睛大小。

盲蛇蠱!大家的腦海裏一起閃過三個字,一股冷意從骨髓深處滲向四肢百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