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住劫之二(第4/5頁)

霍克說:"沒有正常人會喜歡這裏的。"

"但你喜歡這裏。"

霍克淡笑,說:"我是醫生。"

徐海城細細打量他一眼,他眉眼舒展,表情永遠是風清雲淡,似乎一眼能看清楚,卻又似乎怎麽也看不清楚。認識他一個半月,對他的所知並沒有超過第一面所見到的。"我有點好奇,你是個什麽樣的人?"

"我想你今天不是為了好奇我是什麽樣的人而來的。"

徐海城一笑,說:"沒錯,我想問你,馬教授忽然康復同時你們中心有沒有護士或是病人突發與他相似的病症?"

霍克怔了怔,說:"沒有,你的問題好奇怪。"

徐海城自然不會告訴他,自己正在懷疑馬俊南與盧明華的康復是否存在關聯,又問:"馬教授這樣子突然康復,是不是很少見?"

"並不少見。"霍克侃侃而談,"馬教授得的是強迫症與強迫失憶症,強迫失憶症本來就是大腦受到驟然刺激而導致的,所以也有可能某天忽然康復。我認真想了想,還覺得這事情與你有關。"

"與我?"徐海城十分詫異。

"是的,那天晚上你探視馬教授,他認出了你並且發病,第二天他就恢復了記憶。"

徐海城仔細想了想,確實是這麽一回事,難道真是自己刺激了馬俊南?想起馬俊南教授病房裏的雪白的燈光,以及他的不休不眠,於是問:"那他的強迫症是什麽原因引起的?"

"恐懼。"霍克頓了頓,"和你一樣。"

徐海城有點不悅地說:"我並沒有恐懼。"

霍克輕笑一聲,"徐隊長,如果你不恐懼,為什麽會夜夜噩夢?人在睡眠狀態時,潛意識占著主導,噩夢就是你潛意識的真實感受。再說,恐懼是人類最原始的情感之一,人有所恐懼是再自然不過的事情,倒是你極力克制它,不肯正視它,這才是問題所在。"

徐海城默然,覺得他說得不無道理。

"馬教授恐懼的是黑暗,至於根源應該是與他在巫域的經歷有關。徐隊長,巫域究竟是個什麽樣的地方?"

徐海城驚訝地擡頭看著霍克,他臉上正露出向往之色,對巫域的向往。

霍克似是知道他為何驚訝,說:"我對神秘的地方一向很感興趣。"

"那不僅是個神秘的地方。"徐海城沉下聲,"那是個要人命的地方。"

霍克不以為然,"你不是還活著嗎?"

徐海城苦澀地說:"我是活著,可是失去兩位至親,如果可以選擇,我寧願死的人是我。"

霍克默默凝視他片刻,說:"其中一位是方離吧。"無視徐海城忽然沉下的臉,"我對你喜歡的人很好奇,這一個半月來,我每次將話題扯到她身上,你總是不高興,似乎冒犯了你一樣。"

"因為沒有什麽好談的。"

"我與你的看法正好相反,因為她對你來說很珍貴,所以你甚至不願意與他人分享有關她的記憶。"

這話說的徐海城心中一動,回想起多年以前,他父母雙亡,被送進孤兒院。乍失親人痛楚以及對將來的茫然令他有點無所適從。然後他就看到了方離,被一群人圍著大聲地嘲罵,她坐在塵灰飛揚的地上,微揚著頭,黑眸裏無喜無憂,默默地忍受著大家的叫罵。不知道為何這雙眼睛就一直烙到他心底,心中閃過一個念頭:一定要保護她。他的人生似乎一下子也找到新的意義,不再無所適從,知道為何而活。

片刻,徐海城回過神來,看到對面的霍克除了一臉的探詢神氣,分明還有點什麽。至於是什麽,他也分辨不清。"她對我來說是很珍貴,無人替代。"說完這句,徐海城不再逗留,起身道,"我走了,如果你們康復中心突發與馬教授相同的病症,記得通知我。"

霍克默默地目送他離開,表情不復平時的淡定溫和,眼眉之間不知不覺地籠著陰霾。他拉出抽屜,拿出一張照片細細地審視著,照片上的方離臉龐如白玉蘭,一雙黑漆漆的眼睛沉靜地看著遠處,無喜亦無憂。

離開霍克辦公室,徐海城迳直來到後院的精神病房。值班護士是個胖敦敦的小護士,睜圓眼睛看著他亮出的證件,露出迷惑的神色。

"昨天你值班嗎?"

"我昨天也值白班。"

"有沒有人來探望過馬俊南?"

胖護士肯定地說:"有。"

"是個什麽樣的人?"

胖護士想了想,說:"是個年輕男人,戴著個帽子,長得挺普通的。"她邊說邊翻出探視登記本,指著11月3日那頁唯一的名字說,"就是這個人,當時馬俊南在活動室看電視,他進去跟他一起坐了會兒才走的。"

徐海城看著那條記錄:探視人:林俊風,被探視人:馬俊南,關系:師生,時間:15︰00至15︰30。他又將探視記錄翻到前幾頁,一頁一天,每天來探視的人少得可憐,怪不得胖護士能記得這麽清楚,很多病人一住經年,早被家人親友遺忘或放棄。他同情地嘆口氣,正準備看看探望馬俊南的都是什麽人,忽然聽到走廊裏傳來一陣叫罵聲,用詞甚是惡劣。跟著又傳來嚎啕大哭聲,聽聲音相當的蒼老卻哭得如同一個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