索菲 1997年8月19日 星期二

阿利斯泰爾依然在監視我,我能感覺到他。有時候,在工作中,當我擡頭望向步行街上的遊客,會發現他站在遠處,有時候他還會加入排隊購買海貝、鱈魚和薯條的顧客,躲在人群裏偷窺我。有一天,我和海倫在大碼頭吃冰淇淋,他也在那裏,坐在一張長椅上,假裝看報紙。

“哦,看,弗蘭琪的爸爸。”海倫拽了拽我的胳膊,阿利斯泰爾也擡起頭來看我們,對我們微笑,仿佛知道我們在談論他。“不得不承認,”海倫低聲說,“他真的挺好的,不是嗎,作為一個爸爸?”

“得了吧。”我說,拒絕看他,拉著她往出口走。我多麽想要告訴她,他是怎樣的變態啊!他根本不把你的拒絕當回事,還試圖吻我、威脅我,使我感到不安,纏著我。海倫不會相信的。誰會相信呢?他的外表畢竟非常具有欺騙性。

阿利斯泰爾真是陰魂不散,今天下午,我和弗蘭琪去逛River Island時,總會不由自主地想到他。弗蘭琪非要坐火車去布裏斯托爾,而不是坐公共汽車。在火車上,弗蘭琪不停地跟我抱怨她還沒有自己的車,這不公平。“我爸爸答應等我年滿二十一歲就給我買一輛,可現在都還沒買。”她說,我則一直望著窗外,盡量避免和她談論我要搬到倫敦的事。

關於這件事,我希望她不要問來問去,她知道得越少,阿利斯泰爾發現此事的可能性就越小,然而事與願違,在商店裏看休閑褲時,她開啟了這個話題。

“那麽,”她摸著一條特別醜的迷彩褲說,“你的工作怎麽樣了?你什麽時候開始上班?”

我裝出一副滿不在乎的樣子,不想讓她看出來其實我一直在掰著指頭算日子。“九月十五號。”

“還剩不到一個月。你有什麽計劃嗎?你應該抽出一天時間,去倫敦熟悉一下環境。”她把迷彩褲掛回去,來到一排燈芯絨超短裙前面,“假如你願意的話,我們星期一的時候過去怎麽樣?我一直在考慮這件事,如果我能搬過去和你一起住的話,不是很好嗎?”她翻看著裙子,但我看得出她其實對它們不感興趣。“爸爸希望我為他和媽媽工作,但我覺得假如我能在倫敦的大酒店裏找到一份工作會更好……”

在她繼續暢想之前,我必須及時出言阻止:“弗蘭琪……”

她沒理我,把一條褐紅色的裙子從架子上拿下來。“在鎮上那個鳥不拉屎的地方,我又怎麽能學會如何做生意?”她說,鼻子幾乎貼在了裙子的面料上,“我一直都想著離開一段時間……可是自己一個人離開也沒有意思,對吧?和朋友一起就好多了,尤其是跟你。”

“弗蘭琪……聽著……”

她把裙子放回原位,轉身面對我,眼睛閃閃發光,“你不同意,是嗎?我能從你的語氣裏聽出來。”

“因為萊昂,他想搬過去和我一起住。”

“萊昂?”她皺起了眉頭,“你們一起住?”

我簡直快要窒息了,身上仿佛穿了一套沉重的盔甲,想到既要和萊昂周旋,又要安撫弗蘭琪、躲避阿利斯泰爾,我就想躲起來,再也不踏出家門一步。“我現在還不確定,但我們兩個彼此相愛。”

“愛?”弗蘭琪尖刻的語氣讓我擡起頭來看了她一眼,她的臉色異常蒼白,黑色的眉毛擰在一起,“我告訴過你,他不是什麽好東西。”

我怒不可遏。“他不是壞人。”

“他是控制狂。”

我很想告訴她,她把萊昂和她自己的父親混為一談了。我努力保持著平靜的語氣對她說:“他不是,弗蘭琪。”

“那天晚上他還打了他的哥哥!就因為他哥哥也有點喜歡你。他的嫉妒和占有欲相當可怕,而且他是傑森的表弟,假如他知道傑森死時你也在場、他的死是你的錯,他會怎麽做?”

“那不是我的錯。”我叫道,把附近的一位挑選夾克的女士嚇了一跳,我歉意地對她笑了笑,抓住弗蘭琪的胳膊,拉著她走到商店的角落裏。

“是你的錯,”她嘶叫道,“我們兩個都有錯,你們的關系是建立在謊言上面的,索芙,你很清楚。”

“這就是我們需要搬走的原因,”我盡可能耐心地說,我討厭爭辯,“我們需要重新開始。”

她瞪大眼睛。“那我呢?把我留下,你很高興?”

我提醒她,此前我們已經分開過三年,她不需要我就可以離開奧德克裏夫,因為她有膽量自己去上寄宿學校,然後上大學。

“可是,如果沒有你,一點意思都沒有。”她咕噥道。

此後,我們的購物之旅匆忙結束,空手而歸,我們決定趕早班車回家,弗蘭琪一路上都悶悶不樂。

“你知道嗎?”當我們在大碼頭外面分別時,她說,“當我再次見到你時,我非常開心,我以為我們會像以前一樣,可是情況變了,你也變了。你先是辭掉了旅館的工作,我們不能一起上班了,然後你在倫敦找到新工作,甚至沒有馬上告訴我,現在你又打算和萊昂一起搬走,可你才認識他兩個月,根本不考慮我對你的忠告。”她又補充道,“我覺得你不再是我以前認識的那個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