弗蘭琪 2016年2月14日 星期日

我們在洛肯家門口停下車,我突然感到很累,身體仿佛是用石頭做的。

我無法忍受再次走進那棟房子,也不想再看到萊昂和他的流氓哥哥,這一切有什麽意義?丹尼爾想從這裏得到什麽?無論他們兩個中的哪一個知道發生在你身上的事情,都不會老老實實地告訴我們,我只想回家,回到我在倫敦的生活,我寧願繼續和邁克住在一起。我不應該答應回來的,不過,雖然我是這麽想的,但我並沒有誠實面對自己的內心:我怎麽能放棄這個機會呢?我要幫助丹尼爾辨認你的遺體——殘骸——這樣才能最終讓你安息。

“來吧,你還在等什麽?”丹尼爾提高聲音催促道。很明顯,他還沒有原諒我——可能永遠不會原諒我——因為我剛剛告訴了他傑森的死因。他永遠不會再像過去那樣看待我了,我再也不是他想象中的那個人了。

你現在倒是解脫了,對不對,索芙?你走了,把一切留給我來處理,讓我背負重擔。為什麽總是要由我來扮演強者和領導,幫助我倆擺脫困境?傑森死的那個晚上,解決問題的也是我,現在我還要獨自面對這一切……

我正想告訴丹尼爾,我不打算回到這座令人沮喪的房子,這時一個高個子男人突然大步走過來,掄起拳頭猛砸發動機罩,我嚇了一跳,丹尼爾的臉變得更白了——只見洛肯隔著風擋玻璃,惡狠狠地盯著我們,他還穿著昨天那套滿是油漆的連體工作服和工作靴,裏面只有一件短袖T恤,這個男人難道不冷嗎?他又砸了一下發動機罩,丹尼爾跳出車外。

我的疲勞消失了,腎上腺素飆升,也跟著跳了出去。

“你到底在幹什麽?”丹尼爾叫道,“別再打我的車了。”

“你想讓我揍你嗎?”洛肯咆哮著,“你到底在幹什麽?萊昂告訴我你昨天過來了,我們沒有什麽要告訴你的。”憤怒讓他的西南鄉村口音更明顯了。

我繞到丹尼爾身旁,輕輕地捏了捏他的手臂,試圖把他拉走,但他站在原地紋絲不動。“我只想知道,我妹妹失蹤的那天晚上發生了什麽。”

洛肯的臉拉得更長了。“我們沒有什麽可以告訴你的。趕緊滾出去。”

我覺得他們兩人隨時可能拳腳相向,現在我只能硬著頭皮轉移一下洛肯的注意力,於是我上前一步,說:“洛肯,我知道你喜歡索菲,我記得你在‘地下室’對她動手動腳,你那是騷擾她嗎?你已經結婚了……你妻子知道了會怎麽想……”

他朝我這邊跨了一步,沖著我晃晃拳頭,“去你的,高高在上的貴族小姐,你算哪根蔥?過去這麽多年還回來瞎摻和,想找我的事?白癡婊子。”

“夠了,”丹尼爾喊道,他擋在我面前,盯著洛肯憤怒的臉,“不關她的事。”

“她可不能隨隨便便血口噴人。”洛肯唾沫橫飛地咆哮道。

“她沒有指責任何人。我們只是想和你談談……我們昨天和萊昂談過了,他很願意幫我們,可是……”

洛肯搖搖頭,看了幾眼丹尼爾,臉色有所緩和。“聽著,夥計,”他用安撫的語氣說,“對於你妹妹的事,我很抱歉,真的。我聽說他們發現了她的屍體,但她的死和我沒關系,請你放過我和我的家人。”

我們兩個都還沒來得及說話,洛肯就轉身回到他的花園裏,木門在他的身後砰然關閉。

我們盯著他的背影看了一會兒,然後丹尼爾轉過臉來,悲傷地看著我:“真是一場噩夢,比我想象的難得多,沒人願意和我說話。”

“你現在是記者,也許這就是原因。”

“不僅僅因為這個……”他嘆了口氣,“聽著,弗蘭琪,我覺得由你單獨來調查可能會更好,我不出面。”

“什麽?”

“就像你說的,我是記者,還是索菲的哥哥。但是你……”

“我不過是一個外人。”我叫道,“我回來以後,他們對我可不怎麽友好,你聽到洛肯和我說什麽了吧,他叫我高高在上的婊子。”

他懊惱地摸了摸自己的頭發。“我不知道還有什麽別的辦法。”

我們各自心事重重地站在人行道上。丹尼爾的手機震動起來,他從大衣口袋裏掏出來。

“米婭?是的……不……”他透過濃密的長睫毛瞥了我一眼,隨即轉過身去,“好吧,我現在就回去。”他結束通話,把手機放回口袋。“我得走了,”他說,眼睛卻沒有看著我,“家裏人……叫我回去。”

“這麽說,她叫米婭……”我脫口而出,來不及制止自己。聽到她的名字,丹尼爾沉下了臉,眯起了眼睛,顯得更老成、更可畏。我能看出來,他不想把她牽扯進這件事,哪怕我只是說出了她的名字,他都覺得這是對她的玷汙。他總是習慣把人和事劃分得清清楚楚,我理解,因為我也是這樣的。我知道他認為米婭不屬於這個充斥著死亡、謀殺和復仇的汙濁世界,她屬於他的另一面,屬於在慵懶閑適的星期天早晨輕松地翻閱報紙、吃早餐,親親熱熱地牽手散步的那種生活。嫉妒如同匕首一樣刺中了我,又像是往我心裏塞了一塊沉重的大石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