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桃色事件

太陽已經懶洋洋地升起來了,陸岱峰慢慢地走在四月早晨的陽光裏。他沿著楊如海昨天走過的路線,一邊向前慢慢地踱著步,一邊細心地觀察著。當他走到第9弄的弄堂口時,不禁放慢了腳步。第9弄是一條南北向的弄堂,中間被東西向的新閘路截斷。他先是扭頭向南邊望去,在新閘路南第9弄的弄堂裏,連一個行人都沒有。然後他扭回頭向北邊的弄堂裏走去。昨天,楊如海正是從這兒消失在他的視線裏的。

沿著第9弄向北走去,這個弄堂很窄,兩邊都是一樓一底的新式石庫門住宅,如果在這兒想悄悄綁架一個人是有難度的。畢竟這條弄堂是一條老式的弄堂,寬度大約只有三米左右,進不來汽車,甚至連黃包車也很難通行。把一個人劫持著走出這條弄堂,勢必會引起別人的注意,尤其是這條弄堂的北邊出口就是貴州路,在那條路上有英國人的老閘巡捕房,如果是國民黨的特務或警察秘密進行逮捕的話,他們是不會在這條弄堂裏動手的。想到這兒,陸岱峰稍微加快了腳步,很快便走出了弄堂。

出了弄堂口往西走,不遠處就是老閘巡捕房。楊如海回家應該是往東走,陸岱峰一邊觀察一邊向東走去,他看到前邊不遠處有一個面館,這個面館在路北邊,門前有一塊招牌,招牌上寫著“如春面館”。陸岱峰望著這家面館,靈機一動,快步向前走去。

這個時候,已經過了吃早點的時候,所以面館裏面倒是很清閑。陸岱峰剛剛走到近前,一個肩上搭著一條潔白毛巾的堂倌便笑容可掬地迎上來打招呼:“喔籲!先生,您要‘寬湯’還是‘過橋’?”

陸岱峰走過去,在一個位子上坐下,隨口說道:“寬湯。”

那堂倌便用手擋住嘴巴一側,放開嗓門向屋裏喊著:“哎——‘寬湯陽春面’一碗!”

陽春面在上海灘是很有名的,它的價錢並不貴。和上海灘號稱“四大金剛”的大餅、油條、粢飯、豆漿一樣,是上海灘有名的早點。這陽春面看上去就是光光的一碗面條,其實不然,它的清湯是用雞骨頭熬出來的“高湯”,湯面上、面身上撒著幾許碧綠生青的蔥花,熱騰騰的,清香撲鼻。在上海灘,大多數的中產階級都喜歡在上班前吃上一碗陽春面。

而所謂的“寬湯”,無非就是在面碗裏多盛一些清湯而已。而“過橋”則是少盛一點清湯。因為那面在起鍋裝進碗裏時,技藝高超的師傅會將面齊齊整整地放在碗裏,那形狀就像一座馬鞍橋或者是拱形橋。所以,湯水少時那面就會越過湯水。吃客挑面進食的時候,如同過橋一般。

今天,陸岱峰之所以要寬湯,目的是放慢吃飯的速度,吃完面還可以慢慢地喝湯。這樣時間多了,他可以裝作閑聊的樣子多打聽一點情況。

在等面時,陸岱峰很隨意地說:“老板,我這是第一次吃您的陽春面,是聽一個朋友說您的陽春面很好吃才多走了一條街道來的。”

一個買賣人,當聽到顧客誇獎自己的東西好的時候,沒有不高興的。所以,陸岱峰用這樣的一句話開了頭。果然,老板一聽,立刻興奮起來,此時又正好沒有別人吃飯,他便站在陸岱峰的對面,笑著說:“不瞞您說,先生,在周圍這幾條街道上的面館裏,我的這個是最叫得響的……”

沒等他再說下去,陸岱峰說道:“昨天中午我的朋友吳老板就在您這兒吃的飯。”老板剛想插嘴說點什麽,陸岱峰卻不給他機會,繼續說下去,“我那個朋友是您這兒的常客,您應該認識他。”

老板趕緊接腔說:“常來我這兒吃飯的,我都有印象,雖然不一定都能叫上名號來,但是您一說長相和穿著打扮,我就知道他是誰。”

正在這時,堂倌端來了熱氣騰騰的陽春面。

陸岱峰卻沒有趁熱吃,而是接著剛才的話題說:“哦,是嗎?您有這麽好的記性?那我可得考考您。我想起來了,昨天吳老板身穿直貢呢馬褂,灰色嗶嘰長袍,還戴著一副眼鏡……”沒等他說完,面館老板就笑了。

陸岱峰發現面館老板笑得有點怪,問道:“這有什麽可笑的嗎?”

聽了陸岱峰的問話,老板笑得更怪了,他一邊笑著一邊說:“您的這位朋友的確是經常來我這兒吃飯。可昨天中午他沒有在我這兒吃,他遇到麻煩了。”

陸岱峰一愣,但一點也不露聲色,表面上裝出了一副很吃驚的樣子,問:“什麽?他遇到麻煩了?我的這個朋友可是一個很本分的生意人,從來不做什麽非法的事情,為人是很和氣的。他會遇到什麽麻煩呢?”

老板嗤嗤地笑著說:“昨天臨近中午的時候,您說的那個老板從弄堂口出來,離我這兒只有十幾步了。我正想招呼他前來吃飯,突然從路邊的一輛轎車裏出來了兩男一女三個人。那個女的穿著藍色旗袍,身材苗條,長得很漂亮,她迎著那個老板走上前去,一把抓住他大聲說:‘你這個沒良心的,想把我甩掉啊,沒門!’”說到這兒,老板又笑著問陸岱峰,“先生,您猜那位……您說他姓什麽來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