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第3/5頁)

可惜小偷不知道,其實這兒也不是一點值錢有趣的東西都沒有。她姐姐已經打著“凈化心靈”的名義逼她動手寫日記,以為如果她能把情感負擔都吐出來,吐到紙面上,她就可以被治愈,變成一個更好的、全新的、凈化的自己。她姐姐把寫日記視為對情感的洗滌。所有“激動人心的啟示”都儲存在她電腦裏,扔在一個名為“東西”的文件夾條目下。不過換位思考,如果她是那個賊,肯定也覺得好東西會在裏間的保險櫃裏。

裏間原本就是個大壁櫥,現在已改造成了辦公室。她一步一步悄無聲息地往那邊走去,聽見的“沙沙”聲越來越大。現在某個人一定忙得像只小蜜蜂。

此刻莉齊腎上腺素正式開始飆升。有一點驚險刺激,還有一點興奮激動——恰恰是醫生說她不需要的情緒。好吧,這麽看來她姐姐,凱茜,之前某天吵架的時候罵她是“一條小病狗[32]”不算完全罵錯了。但凱茜又不是她,不是作為“活著逃出來的那個”而在當地人盡皆知的女孩兒,凱茜一生中從來沒有和一個嗜蛛成癖的變態狂在一起度過兩個月。凱茜不會懂得她心裏是什麽感受。

莉齊轉而看向地板。地上只有那條醜兮兮的嗶嘰色[33]地毯,看不出任何濕漉漉或者沾了泥的腳印。地毯該好好清洗一下了,不過她現在有幾件事要優先做,清洗地毯恐怕是她任務清單裏的最後一項——比擦洗浴室瓷磚、買柴米油鹽、調整早就該調的汽車發動機這些還要靠後。其實她本人可能比她那輛破舊的小汽車更欠“調整”——汽車至少還有一根破排氣管,至少還有自己的想法。

只聽“砰”的一聲,房間裏文件櫃的抽屜被結結實實地合上,莉齊開始行動。通往辦公室裏間(或者說壁櫥)的門虛掩著,透過半開的縫隙,莉齊能看見一雙靴子。有人現在正趴在文件櫃最底層的抽屜上。

“舉起手來不然我開槍了!”

一雙手應聲而起。紙張灑了一地。“是我,傑西卡。別開槍。”

莉齊將門一把推開。

傑西卡發現原來只有莉齊一個人,看上去松了口氣。但即使這樣,她的視線也牢牢粘在槍口,兩條胳膊在空中直挺挺地舉著。

莉齊眉頭緊鎖,放下槍。“你在這搞什麽?我還以為你在去澤西[34]的飛機上,你怎麽在這兒?”

傑西卡·普萊斯,莉齊的實習生,加州州立大學薩克拉門托校區心理學專業的學生。莉齊原本不需要她,也不想要她,但由於她實在擅長遊說,能讓人們為本不需要也不想要的東西掏腰包,因此莉齊還是“錄用”了她。此刻她將手放下,說:“去澤西的計劃泡湯了,所以我想整理一下這些文件。我是不是又忘了關門?”

莉齊點點頭,她又冷又累,已經不想費力氣跟這個女孩嗦了。

傑西卡彎腰把之前灑得滿地都是的紙張歸攏。這姑娘才跟著莉齊幹了六周,而且僅限於她自己滿滿當當的行程表允許的時候才來上班——然而她有空的情況並不多見。多數情況下,傑西卡的用武之地就是跑去星巴克給她倆買幾杯拿鐵或者摩卡。

現在莉齊開始考慮一件事——這個女孩的報酬是不是付高了,或者說,自己還能支付的起嗎。

傑西卡從地上爬起來,問:“剛才那把槍不是真的吧?”

莉齊已經收了槍。她點了點頭:“是真的。”

“酷哎。你帶把槍可能是好事,想想花錢雇你的那一堆奇奇怪怪的家夥。”

莉齊不知道傑西卡說的是哪些客戶,但反正她也不關心到底說的是誰。她也知道她或許應該問問傑西卡她的澤西之行為什麽取消了——是和男朋友鬧別扭了,錢不夠,還是——但她真的不想把她倆現在的“關系”轉化成某種小女生湊到一起沒話找話聊的交際應酬。雖然傑西卡有學上,有作業,有家庭,但把這表面的一切都拋開來看,她顯然是一個孤獨又無助的年輕姑娘。

莉齊能一眼看穿傑西卡,是因為她自己也沒好到哪裏去,同病相憐罷了。

莉齊不想要任何人仰望她、指望她,或者信賴她向她吐露心事,因為那個人很可能遲早有一天真的需要她,然後呢,她又會做什麽見鬼的事?她會覺得自己虧欠人家,會有負罪感,就是這樣。永遠都擺脫不掉的負罪感,就像她永遠都覺得冷一樣。還有恐懼。那讓人受不了。

莉齊回會客室去。“那……有什麽打給我們的電話嗎?”

“有兩個。格拉尼特貝高中的柯克帕垂克太太想知道你能不能給那兒的300名學生做一個講座。然後有一個叫維克多的人打了電話來——他不肯說全名是什麽。他問了很多問題,是關於雇人跟蹤他老婆的。我告訴他咱們不接那樣的活兒,但他是那種一聽就知道不會接受別人對他說‘不’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