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第2/4頁)

“庫爾特在努力讓我相信——已經是第二次了——精神元素和物理屬性一樣,是真實存在的,”愛因斯坦說道,畢竟不能泄露他們在研究的東西,“如果我們不小心一些,他也許會用靈力讓這桌子浮起來。”

阿黛爾胳膊肘頂著桌布。“他最好別嘗試,海倫可擺出了她最好的瓷器呢。”

海倫笑了,哥德爾用亞麻餐布擦了擦嘴後,又討論起另一個本體論的證明了。即使那些日子深受維也納學派[119]影響,他也不能接受伯特蘭•羅素和他的追隨者的實證論,他們太信賴於模棱兩可的直覺了。哥德爾也曾輕輕松松地承認了,一個人的直覺不能作為證據,他的觀點和羅素恰恰相反。“我們不能通過分析直覺得出證據,恰恰是透過直覺,我們才產生了主觀臆斷。”但是最近他的想法又有所不同,聲稱世界上必然存在一個領域是我們無法用正常感官去感知的,那正是終極真理所在之處。盡管愛因斯坦並不認為這些推測具有說服力,但想要駁倒這些支持者也並非易事。話說回來,他自己又在樓上的書房墻上掛了誰的肖像呢?艾薩克•牛頓[120],一個在煉金術上傾注了無數心血的人。

“如果說這世界是一個由理性構築的世界,而且萬物皆有意義的話,”庫爾特說道,低下頭小心地從盤子中叉起一根意大利面,“那就一定會存在來世這種東西。否則,它的意義是什麽呢?”

“噢,庫爾特,”阿黛爾反駁道,“為什麽萬物都要有意義呢?也許我們坐在這裏,只是為了吃一頓意大利面,說說笑笑,以及,”她停頓了一會,重新倒滿酒後,舉起酒杯敬向主人,“喝些好酒。”

“這是你說的,阿爾伯特。”庫爾特不依不饒道。

“我說什麽了?”

“宇宙萬物可不是上帝擲擲骰子得來的。整個宇宙可不是一場憑空隨便設計的遊戲。”

“但也許他在玩其他什麽遊戲呢,”愛因斯坦辯解著,“一個我們絲毫不了解,甚至連遊戲規則我們都搞不清楚的遊戲。”

“但遊戲都有規則——你必須承認這點吧?就說量子物理學吧。”

“隨你舉什麽例子。”

“你不喜歡它,是因為你不能接受那個概念——你想怎麽稱呼它?——鬼魅般的超距作用。”

“一個粒子,在同一時間出現在兩個點?不,這理論我還不太確定。”

“我懶得來說服你。盡管如此,這其中一定有關聯。簡而言之,我們的問題就是沒有找出——至少現在還沒有找出——那雙讓粒子移動的無形的大手而已。”

“這雙無形的手後是不是還有掩藏的軀幹?”愛因斯坦開了個玩笑,但哥德爾的思維一旦飛馳起來,再讓他分心就很難了。

“現在,它們的移動看起來根本毫無邏輯可言——”

“確實是這樣。”

“因此你就覺得它們的狀態不太理想。”

“是的。”

“對這些活動在一個我們知之甚少的系統中的粒子而言,你所謂的理想狀態,也許並不是它們最理想的狀態。”

“這一點我同意,”愛因斯坦說著,用叉子卷起了一大團意大利面。“我確實不了解這個系統。這也正是為什麽我會像執矛的堂•吉訶德[121]一樣,一直不停歇地探索。”

“為了你的杜爾西內亞?”阿黛爾插了一句。

“是啊。‘統一場理論’最終會被證明是個漂亮的理論。噢,我知道那些年輕人會怎麽想這個理論,和我的。只要能填飽肚子,我就會繼續幹下去的,”他拍了拍自己的肚子,“還有這裏。”他用叉著面條的叉子指向太陽穴。

“我也是這麽想的,”哥德爾說,“用你的直覺。”

“阿爾伯特,你快把意大利面吃到頭發上去了。”海倫笑著說。

“太遲了。”阿黛爾說著,將自己的餐巾遞了過去,幫他整理了一下有些淩亂的頭發。

“你就像個孩子一樣淘氣。”海倫說,愛因斯坦笑了起來。

“我想我該重新活一遍,”他說,“在小時候多學些禮儀。”

“從你的理論來看,你完全可以做到。”哥德爾說著,但他還沒來得及詳細闡釋一番,餐廳窗戶處突然傳來一陣刺耳的抓撓聲,他們紛紛望過去,窗戶外面是一雙泛著綠光的眸子。

“噢,我的天啊。”海倫匆匆起身,走向門廳。

“那是什麽?”庫爾特緊張兮兮道。

“沒什麽,”阿黛爾安慰道,“趕快在面變冷前吃完晚餐吧。”

前門開了,一陣秋風卷進屋內,接著又關上了,海倫抱著一只虎斑貓走了進來。“我的錯,”她說,“每次阿爾伯特去工作以後,我都會給它留一碗牛奶。”

盡管他並沒有那種異常的恐懼症,但愛因斯坦大概可以猜到——庫爾特一定僵在了椅子上,一動不動地盯著這只貓,就好像它是一只隨時會猛撲上來的老虎一樣。有什麽是這個男人不害怕的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