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凜冬之棺》古典密室推理的捍衛者(第2/3頁)

中國推理在民國時期已蔚然成風,從程小青到孫了紅,鮮有以密室殺人為主題的小說。所以,從某些意義上來看,將孫沁文稱之為中國密室推理的捍衛者,並無不妥。

回到這部作品,孫沁文用一種近乎將自己逼入絕境的方式,正面攻打三種不同形態的密室謎面,這份勇氣實在可嘉,也不禁讓讀者為他捏一把汗。要知道,獨創性的密室,用某些評論家的話來說,一部作品中能有一種便該額手稱慶,而孫沁文竟然同時將三種原創(這裏的原創是指前人不曾在推理小說中使用過)的密室詭計,塞入一部作品中,增加作品厚重感的同時,也流露出一種躍馬顧盼的雄姿——誰說密室推理已經窮盡?遠遠沒有!孫沁文用一種煥然一新的方式,宣示著密室推理,未來可期。

傳說與現實交織的恐怖美學

恐怖文學的興起,源於英國詩人雪萊的妻子瑪麗·雪萊,她於一八一八年創作的《弗蘭肯斯坦》(Frankenstein)可以算作恐怖文學的鼻祖。之後,“偵探小說之父”埃德加·愛倫·坡則將其發揚光大。愛倫·坡的創作風格具有一種病態般的美感,文字中的詭異與黑暗令人難忘。那種神秘且冰冷的觸感,可在其作品中一窺其貌。如《厄舍府之倒塌》陰暗恐怖的公館、《黑貓》墻壁中的恐怖慘叫,甚至世界第一部密室推理小說《莫格街兇殺案》血腥暴力的殺人現場,無不展現其獨特的恐怖美學。

如此看來,密室推理與超自然力量宛若一對孿生兄弟。自打有了密室殺人,總會被披上一層怪力亂神的面紗。案件的發生,伴隨著傳說中的鬼神、詭異的巫術和妖異的詛咒。盡管讀者都知道,在推理小說的世界,這一切不可思議的靈異現象最終都能得到解答,但缺少了這些元素,密室殺人的魔力就會減弱許多。好比生魚片配芥末,小籠包配米醋,兩者搭配起來才能將故事的魅力發揮到極致。

所以,卡爾才會如他的前輩愛倫·坡一樣,鐘情於創作具有濃郁哥特風格的推理故事。在這些故事裏,驚悚、詭異、神秘、血腥等元素,基本上奠定了卡爾的創作基調。譬如他筆下第一名探基甸·菲爾博士首次登場的作品《女巫角》,就是以女巫的詛咒為題,講述查特罕監獄的絞刑場,歷代獄長被殺的故事。在此書出版的次年,《瘟疫莊謀殺案》更是將恐怖傳說與密室殺人結合得近乎完美。

這類恐怖的鬼怪傳說,起到的恐怕不僅僅是“提味”的作用。

當推理小說漂洋過海傳到東洋,“日本推理小說之父”江戶川亂步則將推理元素與日式的獵奇異色結合到了一起,產生了不同凡響的效果。亂步的文字,總是透著一股妖異的氣味,他將畸形的心理與錯亂的倫理訴諸筆端,揭示出一種人間地獄的面貌。如《人間椅子》的隱身願望、《孤島之鬼》的畸形怪談、《帕諾拉馬島奇談》的夢境世界。於是,獵奇幾乎成了亂步的標簽,也是他最擅長的題材。

受到卡爾和亂步影響頗深的孫沁文,自然也沿襲前輩的特質,在《凜冬之棺》中采用了“嬰咒”這一獨特詛咒形式來渲染小說的氛圍。所謂“嬰咒”,亦即“夭胎的詛咒”。相傳某個村莊存在一種名為“嬰塔”的建築。村中凡生女孩,就要將剛出生的女嬰丟入“嬰塔”,任其自生自滅。怨靈聚集,在一位黑巫師的施咒下,死嬰復生,最終將整個村莊化為地獄。通過“嬰咒”這類咒術的設定,我們可以看出,孫沁文在吸收歐美哥特小說和日式獵奇小說的同時,將其動機與內核成功本土化,創造出了一種更符合中國古典審美的鬼怪故事。相比歐美式的幽靈、驚悚、黑暗風格的恐怖,這種因果宿命的感覺,頗具《聊齋志異》《子不語》等傳統筆記小說的神韻。

論密室詭計的審美

早在一八七四年,巴黎卡皮西納大道的一所公寓裏,一群年輕的畫家舉辦了第一次印象派畫展。他們認為古典主義千篇一律,缺乏個人風格,他們對於繪畫有著不同的看法。而“印象派”這個詞,也是一些雜志借以諷刺他們的稱號,畫家們不以為意,欣然接受。在十九世紀中葉到二十世紀初,印象派畫家太前衛,從當時人看來,完全是在瞎畫。現在,我們當然能體會到梵·高畫中那些光與色的美感,這是一種高度的藝術審美。同樣的,中國的文人畫,不在於工整,也不在於形美,而是那股妙不可言的境地。畫中書卷氣直透出來的哲學和抒情,不是工匠畫所具備的。

正如繪畫中有寫意和寫實兩種風格,推理小說也是。我們完全可以將含有密室殺人題材的本格推理小說,看成一種藝術品。自推理小說誕生的百年來,在密室推理的實用性手法已被前人開采殆盡的前提下,本格推理作家陷入了前所未有的困境。但在日本“新本格運動”的帶動下,推理作家們開始不囿於一隅,敢於采用一種近乎離奇的手法來實現殺人詭計。例如有“新本格教父”之稱的島田莊司,其代表作《斜屋犯罪》論及可行性為零,但毫不折損小說給讀者帶來的沖擊力!為了殺死一個人,而建立一座房子,這種虛妄的犯罪手法堪稱犯罪中的藝術!與之相比,現實性似乎沒有那麽重要了,取而代之的是詭計的巧思。在詭計的巧思性這點上,可以說是孫沁文創作密室詭計的初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