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第2/2頁)

“我要戴上它。”他最後說道。

我們一起吃晚餐,之後,他帶著一絲倦怠地撫摩我,挑逗我。他讓我產生幻想,讓我放松。這一次,我們要溫柔地來一次,不會有痛苦,也不會有不愉快的驚喜。幾天以後,我就坐在了診室裏,下身穿著長褲,訴說自己感到多麽疲倦,又多麽難以啟齒。然後我就聽到了那個改變一切的消息。你懷孕九個星期了。真的一無所知?我的世界至此天翻地覆。我不知道應該做什麽,索性什麽也沒做。沒有任何決定。也沒有任何行動。恍然間,那一天終於到來了——我們動身前往馬爾哈姆的日子。

* * *

我無法邁進臥室。紅色蕾絲內衣無情地將我的思緒引向黑色領帶,我極度反感,幾近暈眩。領帶現在在哪裏?從來到這裏的第一個夜晚以後,我再也沒有看到,但它必定就在某處,被整齊地疊好,或者掛在哪裏。也許在臥室,亞歷克斯的衣櫃裏頭。

我卻搖搖晃晃地轉過身,去了斯米拉的房間。到處都是散落的玩具,讓我想起那個不久前還在這裏睡覺、玩耍的小女孩。可當我躺在她的床上,又把臉埋在她的枕頭裏時,我再也聞不到她頭發溫暖而甜蜜的香味。她遠遠地離開了這裏,很遠很遠。

“我很抱歉,”我對著枕芯咕噥道,“我很抱歉,事情發展到這般地步。”

我的腦海又閃過了那個景象,一雙蒼白的腿藏在灌木叢下,但我將其拋開,試著用另一番場景取而代之。斯米拉又出現在我視線裏,亞歷克斯堅實的臂膀抱著她在廚房裏自由飛翔。然後,他把她安放在座位上,正對著我,而她則天真可愛地望著他,看他準備早餐。這是我們——她和我——在一起的第一個早晨。也是最後一次。假若我有先見之明,我會不會有所改變,做出不同的選擇?

斯米拉在餐桌旁看到我的身影時,又在想些什麽?她有沒有看到我脖子上開始顯現的傷痕,尋思著是怎麽一回事?還是因為她太小,既不懂這些事情,也不明白她的父親為什麽和一個陌生女子一同穿著睡衣?我從床上翻了個身。墻角有一只斯米拉的泰迪熊,我盯著它僅存的那只眼睛,陷入深思。老實講,我甚至都說不清她到底看沒看到我。我是說,她的確注意到我坐在桌旁。但她沒有看我,哪怕一眼都沒有。有別的事情吸引著她,讓她無暇顧及我。那個早晨,她張口閉口都圍繞著她自己和亞歷克斯。斯米拉和爸爸。爸爸和斯米拉。她對他的愛令人嘆為觀止。

我坐在桌子對面,目睹著她看他時流露出來的愛戴之情,愈發感到忌妒。我覺得自己被遺忘了,想要他們之間的這種親近。昨晚做出的決定也愈發堅定。一吃完早餐,我把亞歷克斯領到一邊,和他說了心裏話。我決定好了,我要離開他。他輕輕拍了拍我的臉頰,出手不重,也沒有生氣,頂多有些心不在焉。

“不,”他說,“你不會走的。”

然後他留下我一人走了,我的身子如同灌了鉛一樣。我明白他的弦外之音。起初我還以為,最困難的部分在於下決心離開亞歷克斯,只要走了這一步,剩下的都是水到渠成。直到那一刻我才恍然大悟,亞歷克斯羅織了一張大網,牢牢地將我包裹在內。我渾身上下滿是交織纏繞的絲線,完全無法掙脫。我的計劃不可能實現。

我離不開亞歷克斯。他不準我這麽做,原因很簡單,他才是那個只手遮天、掌控著我們兩人關系的人。除非有一天他厭倦了我,我們才有可能分道揚鑣,要想早一分一秒,簡直門兒都沒有。如果我真要離開……他會糾纏不休,千方百計要把我拽回來。他知道我的工作地點和居住地址,對我人生的點點滴滴了若指掌。他曾是我生命的全部。我必須另尋辦法,覓得解脫。可是該怎麽辦?該怎麽做?

我站起身,捋平了斯米拉床上的羽絨被,好像今晚有人要在這裏落腳安睡一樣。好像我當真確信,她會回來一樣。擡起頭時,我的目光轉向窗戶。玻璃窗外,我瞥見有什麽東西跑動。我的喉嚨一緊,往窗前踱了幾步,拉下了百葉窗。一頭鹿,我告訴自己。在這個時節,必是一頭鹿,不會有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