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第2/4頁)

她凝視著我。我緊閉雙唇,想要直視她,卻只能看向墻壁。卡金卡緩緩點頭,像是她知道了些重要的事情。接著她告訴我說,我應該找個人說說話。我起了個話頭,問她這是什麽意思。她卻沒有回答,甚至都沒有說,我心裏明白她指的是誰。

“你為什麽這麽說?”我窮追不舍,“你到底覺得我有什麽好跟別人說的?”

我其實想聽她把話說明白,想讓她挑明,把我力有不逮、不便直言的話和盤托出。

“你不再是以前的你了,”卡金卡告訴我,“你一瘸一拐的,還有你最近總是容易疲倦。你應該去找個人看看。”

“誰?”

我以為她會說心理醫生一類的人。我閉上雙眼,幻想著那個梳著馬尾辮的金發女郎,又感覺手腕被緊緊地抓住。你的情況會越來越糟,你在冒著失去平衡、瀕臨崩潰的風險。但是卡金卡想的並不是心理醫生。在她腦袋裏另有人選。

“去診所看看醫生。”

“好吧,”我說道,“你說得對。我的確很累。我會去預約的。”

我真的照做了。幾天以後,我去了趟診所。戶外陽光刺眼,所有人似乎都穿著短袖薄衣。我卻穿了條長褲,腦海中再次閃過那個金發心理醫生的樣子。盛夏時節,她卻一襲羊毛衫和夾克。我總覺得奇怪。可現在,我卻和她一樣,也穿得密不透風,包裹得嚴嚴實實。

過了片刻,我被領進了一間辦公室,裏頭有個穿白大褂的女人。我在她辦公桌前的椅子上坐下。我沉吟片刻才開始說話,說完又開始等待,看她沉默地為我檢查,心裏總盼望她看都不用看我,就能知道是怎麽一回事,把我要說的話統統省去。但是她的表情閃爍著好奇,讓我不得不開了口。我有些猶豫地告訴她,最近時常勞累,然後順從地回答了她幾個問題,只不過略有些閃爍其詞。她開好了檢查的單子,先讓護士在我手臂上紮針抽血,然後還驗了小便。

再後來,我們又面對面坐下。醫生稍稍偏頭,細細打量我。說你要檢查我的大腿,我心想。告訴我必須趕緊離開他。但她卻沒有這麽說,而是告訴我,我懷孕了,九個星期,難道我真的一點也沒察覺到嗎?

我下了車,進了雜貨店。矮磚房的建築,離門最近的櫃台旁,有個年紀稍微大點的男人站在那裏,正讀著報紙。我進門時,他擡起頭問候了一聲。我拿起一個購物籃,漫無目的地遊走在貨廊之間。這是一家門可羅雀的鄉間小店,可供選擇的商品比較有限。我本可以驅車再往遠處走,去昨天到過的城鎮,但我不敢。不想再靠近那個警局,不想冒著又被人認出來的危險。

當我想起在手機裏同那名女警官的交談時,我的臉頰湧起一股熱潮。我這是自尋煩惱,事情也許會變得更加糟糕,異常糟糕。如果警察發現名叫亞歷克斯和斯米拉的兩個人的確失蹤了,察覺到我謊報了和他們的關系以後……不妙,大事不妙。

在貨廊裏,我撞見兩個老婦人,她們驚人地相像,也許是姐妹。像是雙方都一直未婚,住在這個沉睡寂靜的小鎮,彼此分享著不同的人生經歷。

擦身而過的時候,她們拘謹地對我一笑,如同碰見了一個怪異的陌生人。我也擠出了一絲笑容。不是我的錯,我真想沖她們嚷嚷。我也是聽命行事。

我問過亞歷克斯,如果在馬爾哈姆碰見其他人,他會如何介紹我。在家鄉,我們從來沒有出過門,只是待在室內,在我家裏。我們沒有去電影院,也沒有去餐廳,甚至連月下散步的經歷也不曾有過。我們從未談論其中的原因,但我猜測都是拜她所賜。城鎮不過彈丸之地,如果我們兩個人一起出門,就有可能撞見認識她或亞歷克斯的人。從這一點來看,他和我共享的一方天地,僅僅只有我的臥室一般大小。

現在,我們卻突然之間來到了一個未知的世界,竟然一起出遊、一同度假。我沒有問亞歷克斯是怎麽對家人說的,不過據我猜測,不外乎是瞎編要出差一趟什麽的。畢竟他的職業是銷售代表,免不了出門遠行,估計她也會接受這個解釋。他的妻子。他確實有一個妻子。

所以,我納悶的是,他會如何介紹我。在他的設想中,我又該如何介紹自己呢?亞歷克斯對我的疑問不屑一顧,覺得不值一提,反正很有可能到頭來,誰都遇不到,至少這兒沒人認識他。但我沒有善罷甘休。

“萬一真有人問起來呢?”我問,“萬一呢?我想知道我的身份,我算是你的誰。”

這些話的確吸引了他的注意力。他盯著我愣了許久,目光不可捉摸。

“你是我的女人,”終於,他語氣堅定地回答道,“如果有人問起,我就這麽和他們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