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5. 當時

那很溫暖,她只能這麽來形容。羅伯在這裏,她覺得內心很溫暖。她神采奕奕。她的朋友回來了。盡管獨處的時間對她很有好處——好得出乎意料——但羅伯在這裏帶來了許多樂趣。屋子再度有了生機。不像她和大衛,在這個地方羅伯沒有回憶,沒有能讓他沮喪苦惱的東西。這讓她覺得輕松多了。有羅伯在這裏,她不必做出悲傷的樣子。

她領著他參觀屋子,他不斷大笑著。她已經告訴過他,這裏跟韋斯特蘭比起來,就算沒有更大,也差不多大了。但顯然他之前沒有相信她。等到參觀結束,即便她自己,也對一個家庭能擁有如此多財富的荒謬事情一笑置之。唯一片刻的安靜是在她帶他去看那間燒焦的房間的時候,她的父母死在裏面。當時他瞪大了眼睛,他們沉默地站了一會兒,直到他說:“讓我們離開這鬼地方吧。這裏糟透了。”她愛他這一點。他無須揣摩她的感受,或確保她好不好。羅伯讓她覺得自己很堅強,他覺得她就是堅強的。

他並沒有帶太多東西來,只帶了一些衣服、他的筆記本、一些啤酒和一包毒品。他們拿了點大麻煙卷出來,然後阿黛爾讓他把其他東西藏在一個谷倉裏。

“這房子還是會有人來的。”她告訴他,“有個女人一周來打掃兩次,還會帶食物過來。我的律師有時候會突然來訪。我一個人在這裏他很擔心。他說他覺得這種治療很不適當。他說我太年輕了。”她翻了個白眼。跟羅伯相比,她的人生太過奢侈。

“是啊沒錯。”他說,“就像你打算在這裏放把火之類的。”

他的話讓她驚訝地瞪大眼睛,然後爆發出一陣大笑。

“上帝,你真是個混蛋。”她挽上他的胳膊。

“對,但我可以讓你笑。”他停頓了一下,“說真的,你真的是擔心那些人找到我藏的東西嗎,還是擔心你心愛的大衛發現?”

一時間,她什麽也沒說,然後她嘆息一聲:“是的,也許我最擔心的是被大衛發現。他並沒有太反對毒品,”她看到羅伯臉上帶著嘲諷的質疑,“他真的沒有,但我覺得他不會認為我現在抽煙上癮是好事。他會覺得我這麽做是為了找到精神上的支柱。”

“周圍有這麽些人無時無刻不在擔心你,你肯定覺得透不過氣。”羅伯說,“要是他們能像我這樣看待你就好了。”

“你是怎麽看待我的?”她問。

“你是一只浴火重生的鳳凰,肯定是這樣。”

她喜歡這話,非常喜歡。這提醒著她,現在世界盡在她的掌握。他們手挽著手穿過場地,走到井邊。在那兒,他們沉默地許下願望,即便阿黛爾並不確定,一口幹井也能用來許願。

晚上他們把冷凍的比薩熱了熱,喝著羅伯帶來的廉價罐裝烈啤酒。他們在畫室的爐火前興奮極了,坐在地板的坐墊上,漫無邊際地聊天,笑得肆無忌憚。阿黛爾深深吸著煙卷,她很喜歡這醇厚的、快樂的陶醉感。她想念這種感覺,就跟她想念羅伯一樣。

她看見了他藏毒品的包,知道他也帶了一些海洛因。但他並沒有提,她也沒有指明。這是他的事情。她不想讓他吸海洛因,但她也不想讓自己聽起來像是某個韋斯特蘭的治療師。她想讓羅伯快樂,要是這樣能暫時幫到他,那麽她不打算為這事跟他吵。不管怎麽說,他顯然沒有完全上癮。要是他吸毒上癮,那他就會渾渾噩噩,不會這麽聰明。而且,不管怎樣,她沒有在他胳膊上看到新的標記。也許他只是偶爾才吸幾口。也許他帶著它只是為了以防心情郁悶。但願,他們兩個都已經度過了自己那段陰郁黑暗的時光。

有兩間客房已經被打掃得很整潔,但最終他們還是睡在了她的床上,脫得只剩T恤和內衣,肩並肩躺著,盯著天花板看。她想知道,要是這一幕被大衛看到,他是否會認為這是一種背叛——讓另一個男人睡在她的床上。可是盡管她和羅伯如此親密,但他們之間卻無關性愛。他們是更純粹的情感。

“你來我真是太高興了。”她說,“我很想念你。”

“我很高興你讓我來。”他停頓了一下,“這裏太安靜了,外面又是那麽黑,就好像我們是地球上最後的人類。”

“也許我們真的是,也許會來一場大災難。”

“只要那災難不是把人變成該死的僵屍。”羅伯輕蔑地哼了一聲,“他們在活著的時候已經夠無趣了。”

“我並沒有太想念我父母,你覺得這有錯嗎?”她問。這是個令她擔憂的想法。這說明了她什麽?是不是說明她身上有很壞的地方。

“不,”羅伯回答,“感情沒有對錯之分。感情就只是感情。”

他的話令她思考了一會兒。感情就只是感情。這讓她覺得好受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