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曲中舊侶(第4/18頁)

朱音仙點了點頭,道:“這是老朽所知的票號的全部。至於當日在丁氏河房,丁南強稱票號是個收錢辦事的江湖組織,我覺得也不像是假話,應該是確有其事。”

曹湛知道朱音仙身子骨不好,不能久坐,遂道:“多謝朱老,您老身體不好,我這就叫人送您回去躺著。”

朱音仙起身道:“曹總管多少應該猜到些什麽。我告訴你這些,只是因為看到你一心想查明真相,有意還邵鳴一個公道。還希望你不要用我的好心,去做壞事。”

曹湛道:“我明白。朱老放心,您剛才那番話,只限於我與黃兄二人,絕不會再有第三人知曉。”

朱音仙道:“我相信你,我看得出來,你是個好人。曹織造也是個好人,可是他不能知道這件事。”

曹湛點了點頭,道:“我明白。”送至門口,招手叫過一名仆人,命他扶朱音仙回房歇息。

黃海博尚是莫名其妙,問道:“朱音仙臨走前那幾句話,是什麽意思,什麽好心做壞事?”

曹湛嘆道:“黃兄還想不到嗎?那票號,一定是個反清復明的地下組織。”

黃海博大吃一驚,起初覺得匪夷所思,但越想越是這麽回事,失聲道:“先父當年竟然也參與了其事。”

曹湛道:“尊父是個做學問的,我猜他只是陪同錢謙益前往水繪園,並沒有真正參預其中。入清之後,錢謙益每至江寧,必住在丁氏河房,丁南強知悉票號之事,也就不足為奇了。”

黃海博道:“朱音仙臨走前那番話,是不希望我們向旁人透露票號一事嗎?”

曹湛點頭道:“朱音仙確實是這個意思,而且我也答應了他。”

黃海博道:“難怪朱音仙之前特意問了一句,如果朝廷要曹兄交代出桂家同黨的藏匿之處,你會怎樣做,原來他是想試探曹兄的立場和態度。”

曹湛嘆道:“若不是我有加入桂家的經歷,黃兄父親亦曾經參與了當年的秘密會議,朱音仙怕是無論如何都不會說出此節。”

他原先以為票號是個純粹的江湖組織,出面殺人,只是受人雇請。目下既知票號是個反清復明的地下組織,當不會做為錢殺人之事。即便票號曾派人行刺黃芳泰,也應該是出於政治目的或是私人恩怨。

從京口方面傳來的消息看,八旗及綠營均沒有發生公開的行刺事件,那麽武弁林毅極可能是從另外的渠道知曉了票號,比如其主人黃芳泰。

當年錢謙益等人行反清復明之事,最倚重的武裝力量,無非是東南鄭成功。鄭成功是錢謙益得意門生,錢氏一定多次派人與其聯絡,並將創建反清復明組織票號一事告訴了愛徒。

黃海博聽到這裏,驀然醒悟,道:“不錯,曹兄的推測對極了。而且當年前往東南聯絡鄭成功的信使,極可能就是陸惠。”

當時黃芳泰叔叔黃梧尚在鄭成功麾下,且是鄭氏最為倚重的心腹愛將,由此認識了陸惠並得知票號一事。黃芳泰跟在叔叔身邊,大概也聽到一些事情,並對臉上有疤的陸惠留下了極深的印象。

當日西園宴會,黃芳泰本是為鄭公子意圖與日本結盟一事而來。這世界上,沒有人會比他對“鄭氏”二字更為敏感,畢竟大清平台,鄭氏覆滅,黃梧功勞最大,為此而得封一等海澄公,更是得罪了千千萬萬的漁民。大概在途中時,黃芳泰向心腹武弁林毅提及了一些舊事,林毅便是由此知道了票號。

至於黃芳泰命案兇手,跟票號毫無幹系,卻又從丁南強口中知悉票號,由此才有了後來想將邵鳴命案嫁禍票號之事。

而今票號既知組織已露了名頭,有暴露的危險,當然要查明真相,於是派老馬跟蹤曹湛。昨日老馬跟著曹湛到了邵府,得知主人邵鳴遇害,又從邵府下人口中打聽到邵鳴死前在書桌上寫下“票號”二字,愈發著急,於是幹脆夜闖江寧織造署及黃府,當面向曹湛及黃海博逼問。

曹湛原原本本說了究竟,連鄭公子派使者東渡日本,意圖與幕府結盟這等機密大事也沒有隱瞞。

黃海博這才知道鄭成功之子鄭寬正向日本幕府借兵,意圖再掀風浪,忙問道:“曹兄認為鄭寬與票號有幹系嗎?”

曹湛躊躇道:“應該是有幹系。既然黃芳泰都能輾轉知悉票號,鄭寬身為鄭成功之子,也一定知道。他想行反清復明之事,需要人力、物力,既然知道江南早有票號這麽一號組織,必定會想方設法與其聯絡上。”

黃海博正色問道:“那麽曹兄立場如何呢?”

曹湛道:“我當然是不希望鄭寬這些人成事的。而今天下太平,朝廷亦獎勵耕織,與民休息,老百姓想過的也就是這種安生日子。鄭寬等人一旦舉事,兵戈再起,江南又不知道多少人家將要遭殃。更何況鄭寬為達到個人目的而不惜通敵賣國,若是日本幕府將軍為重利所誘,同意出兵,他此舉便是引狼入室,將成大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