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曲中舊侶(第3/18頁)

曹湛道:“他人不見了,昨晚那老馬也稱正在找他。”

朱音仙道:“你們可有問過月波水榭的歌伎朱雲?”

曹湛道:“還沒有來得及去打聽。”

朱音仙道:“看起來,事情似乎跟票號有關。”悠然出神了一陣,才緩緩道:“老朽雖然不知票號來歷,但在四十年前,我便聽過這個名字。”

黃海博吃了一驚,道:“四十年前嗎?那時候丁南強還沒出生呢。”

朱音仙道:“不錯,尊父黃虞稷黃公當時也在場。”

黃海博大奇,忙道:“還請朱老詳述當時情形。”

朱音仙道:“老朽當時還是冒家班曲師。當日冒襄冒夫子在水繪園[2] 宴請錢謙益錢公,尊父是陪同錢公前來如臯。聽說本來是由錢夫人柳如是作陪,但不知出於什麽緣故,錢夫人與錢公大吵了一架,竟未能成行。”

黃海博道:“這一節,我竟從未聽先父提起過。不過先父倒是經常講述年輕時與冒襄冒夫子交遊甚密。”

朱音仙嘆道:“當年董小宛娘子過世,江南諸多文士均有詩悼念,尊父黃虞稷黃公亦有兩首絕句相贈,最為冒夫子喜愛,時常吟誦,每每讀罷,輒哀感流涕。”又曼聲吟道:“珊瑚枕薄透嫣紅,桂冷霜清夜色空。自是愁人多不寐,不關天末有哀鴻。半床明月殘書伴,一室昏燈霧闔緘。最是夜深淒絕處,薄寒吹動茜紅衫。”

黃海博聽朱音仙誦及先父詩作,一時很是動容,又問道:“既是四十年前之事,董小宛當還在人世了。”

朱音仙點點頭道:“那董小宛,不僅香姿玉色,神韻天然,還精通南曲、刺繡,在秦淮河上有‘針神曲聖’之稱,更能燒得一手好菜[3] ,水繪園待客飲食,均由她親自打理。”又嘆了口氣,道:“那也是董小宛最後一次張羅水繪園宴席。”緩緩說了當日情形。

那一日,冒襄在水繪園宴請錢謙益及黃虞稷,並命冒家班唱戲助興。宴席半途,又來了一位名為蔣山傭的老者,頭戴笠帽,看不清面目,身後還跟著兩名彪形大漢。其人一現身,冒襄、錢謙益等人均起立相迎。從諸人言語交談中,朱音仙方才得知,錢謙益這次來如臯,並非專訪冒襄,而是要借水繪園之地與蔣山傭相會。“票號”一詞,便是由那蔣山傭口中說出。

黃海博道:“錢謙益何等人物,能得他親去如臯,只為一晤,那老者身份一定非同小可,蔣山傭應該只是個化名。”

朱音仙道:“所以黃公子也該明白為何令尊生前沒有對你提過這件事了吧,這是一次涉及機密大事的秘密會晤。”又道:“戲唱完後,冒夫子便引客人進了書房,房門由蔣山傭的兩名隨從把守,除了董小宛之外,不準他人出入。”

這場內容不為人知的秘密會議進行了大半夜,直到次日清晨,蔣山傭、錢謙益、黃虞稷先後踏著晨曦離去。又過了小半個時辰,董小宛紅腫著眼睛跑了出來。下人上去詢問究竟,董小宛只稱身子不適,便自行奔回了臥房。

黃海博又驚又疑,問道:“適才朱老說那是董小宛最後一次張羅水繪園宴席,那麽之後?”

朱音仙道:“之後董小宛娘子便一病不起,不幾日便過世了。”

黃海博一時難以置信,躊躇問道:“該不會傳說是真的,董小宛被人暗中送入了紫禁城,成為了順治皇帝的寵妃,也就是那一度寵冠後宮的董鄂妃?”

朱音仙搖頭道:“這個……我可就不知道了。這件事,黃公子不該問我,該去問曹織造才對。他擔任禦前侍衛多年,諸多宮廷秘事,最熟悉不過。”言語之間,竟無否認董鄂妃即董小宛之意。

曹湛還是第一次聽說此事,忙問道:“到底怎麽回事,董小宛怎麽成了董鄂妃,不是說滿漢不能通婚嗎?”

黃海博忙道:“曹兄人一直在貴陽,不知董小宛一事。當年董小宛病死,江南士林為之悼念,除了先父之外,吳偉業等諸多名士均有詩緬懷。可疑的是,愈是冒襄密友,詩句愈有隱晦難言之處,令人費解[4] 。後來董鄂妃因見寵於順治帝而知名,江南便開始有董鄂妃即董小宛一說流傳。”

傳聞稱,秦淮名妓董小宛嫁與冒襄為妾後,又被獻入清宮,為掩人耳目,冒稱旗人董鄂氏。而其夫江南名士冒襄為免殺身之禍,不得不詭稱董小宛已經病死。

曹湛一時不明究竟,也不願關心這等風流艷事,便問道:“既然那是一次秘密會晤,那蔣山傭身份行蹤又如此神秘,朱老又是如何知悉票號一事的呢?”

朱音仙道:“全是湊巧。錢謙益與黃公子尊父黃公離開後不久,又掉頭折返了回來,錢謙益詢問蔣山傭所創票號一事時,我人正好站在窗外。”

曹湛道:“如此說來,這票號是那自稱蔣山傭的老者所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