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

看到園美在米飯上澆上納豆,我不由得有些吃驚。我本以為她只喜歡攪納豆,並不喜歡吃。

“你看什麽呢?”有美子問道。

“沒什麽,只是看到園美在吃納豆有點驚訝。”

她看了女兒一眼,點了點頭道:“她上個月就開始吃納豆了。你現在才注意到嗎?她在早餐時吃過好幾次了。”

“哦,為什麽忽然吃起納豆來了?”

“我們回長岡老家時,她嘗了點我爸爸吃的納豆,覺得好吃。那些納豆和平常吃的沒什麽不同,但小孩就是很不可思議。從那以後,她就開始吃納豆了。”

“哦……”

“對了,那個時候你不在。”有美子像是想起什麽似的,“你一個人從傍晚起就出去了,說是要去滑雪。”

“那個晚上啊。”我的胸口不由得一緊。

“從那以後已經過了一個多月,你到現在才注意到,真遲鈍。”

有美子的語氣並不是在責備我對園美缺少關心,而是有種自豪。只有她注意到了女兒的變化。

“小孩真是一天一個樣啊。”

聽我這麽說,有美子苦笑道:“現在才說這種話。”隨後她轉向女兒。“爸爸真是的,現在才注意到園美能吃納豆了哦。”

“真是的——”幼小的女兒對我說。

“真沒面子。”我滑稽地縮了縮脖子。

一如既往的早晨,什麽都沒有變化。不只是園美,估計連有美子也從未想過這樣的生活會有所改變。唯一可能的變化就是園美多出個弟弟或妹妹來,至於我們之中的一人會離開,她們可能連做夢都沒想過。就連我自己在一年前也是如此。

可現在我知道了,這種生活隨時都可能改變。一直以為一家三口再自然不過,以後卻會變成兩個人,要消失的正是我自己。

從決定選擇秋葉開始,我就意識到了。或者說是一種心理準備更合適。見不到妻女的痛苦我還可以忍受,但一想到她們以後生活的艱辛,我的胸口就疼痛不已。

特別是想到園美可能會受到的心靈創傷,我就像掉進了黑暗的深淵。那裏沒有光,也找不到出口,而且我也不認為園美能找到出口。

我沒有注意到園美開始吃納豆,這並不是因為我遲鈍,而是我實在無法面對年幼的女兒。不久,我就會拋棄她。

妻子和女兒目送我離開了家。公寓外人行道旁的櫻花已經接近盛開,時間真快,已經是春天了。

她們肯定認定我會回家,應該從未想過我有一天會不再回去。這種想法讓我很痛苦,甚至想過自己若是個狠心的父親就好了,要是能在離開後對她們的生活不管不問,我至少能夠輕松一些。可我不是這樣的人,我一直都扮演著好丈夫和好父親的角色。現在看來,這也成了一粧罪過。

我到公司時,秋葉還沒來。我來到座位旁,正要啟動電腦,田口真穗笑著走了過來。我不由得有點緊張,生怕她又來說秋葉要結婚的傳聞。

“渡部先生,你今晚有空嗎?”她小聲問道。

“今晚?嗯,沒什麽安排。”

“我們準備給仲西開送別會。她做滿這個月就不做了,但科長似乎對開送別會沒什麽興趣。要是連個送別會都不開,她也太可憐了,所以我們決定開一個只有年輕人參加的送別會。大家只有今天都有空,就這麽定下來了。”

“不是說只有年輕人參加嗎?我能去嗎?”

“可以啊,你剛好擦邊。那就算你要參加了哦。”

我正想問清楚什麽叫“剛好擦邊”,田口真穗已經走了。我看了看秋葉的座位,她不知何時已經來了,正準備戴眼鏡,同時向我這裏看來,兩人的目光交匯了。她用目光傳達道:“早上好,今天好嗎?”我則答道:“挺好的。”實際上我很苦惱,可又不能讓秋葉知道,只能讓目光撒謊了。

秋葉的送別會在八丁堀的一家居酒屋裏舉行。人比歡迎會時少了幾個,其中就有科長和裏村。

當然,大家立刻就開始了對秋葉結婚一事的盤問。首先是事情的真假,秋葉答道:“還沒具體決定呢。”

聽了她的回答,大家七嘴八舌地問起來。

“但你有男友了吧?歡迎會時你還說沒有。那時你說謊了嗎?”

一個男同事問道。

“我沒有說謊,那時真的沒有。”

“哦……”除了我,所有人都興奮起來。

“這麽說是公司裏的人了?”

這個逼近核心的問題讓我有些坐立不安。我不知不覺加快了喝酒的速度。

秋葉笑著微微搖了搖頭。“很遺憾,不是的。”

現場的緊張氣氛一下子緩和下來。坐在我旁邊的男同事嘟囔道:“搞什麽啊,原來不是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