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

“你沒事吧?”

艾米將一只手搭在了威爾的胳膊上。威爾正在排隊,擡頭看著摩天輪,還算安心。

這玩意兒可真高呀。

“恩,我沒事。”威爾撒謊道,勉強擠出了笑容。他轉而開始咬起指甲根,但又停了下來,因為他不想表現出內心的緊張。

艾米看起來並不相信他的話。“沒事的,我保證。但如果你不想的話,那也完全沒問題。逼你去做這樣的事,那才是最糟糕的呢。我完全可以理解。今天你已經克服一項恐懼了,進展算是很不錯了。”

威爾又笑了,這一次自然了很多。是啊,他克服了一項恐懼。而且是非常根深蒂固的一種——就和他恐高一樣根深蒂固。他又擡頭看了看摩天輪。“我能做到,”他說道,“也許會有些痛苦,但我能做到。”

這為他贏來了臉頰上的一記親吻。“要的就是這種勇氣,威爾·霍頓。”

隊伍向前移動得很快,還沒等他回過神,他們已經站到了最前頭。接著,管理員示意他們上前。進入了轎艙後,威爾緊張慌亂得不行。轎艙弧線形的外殼四周都是透明的,裏面只有幾平米,剛好二十來個人,有的圍著邊緣站著,有的坐在中間的長凳上。威爾朝長凳徑直走去,坐了下來。兩個小孩子在跑向前部的時候擦過了他的雙膝,孩子的父母緊跟在後面。“蘇菲,托比,小心點!”

艾米在威爾旁邊坐下:“我們可以坐在這兒,沒問題。過一會兒也許你就想站起來了。”

威爾看了看外面。轎艙已經開始上升,但速度緩慢——轎艙其實沒有停止:摩天輪速度很慢,這樣人們就能在它旋轉的時候進出了。“轉一圈要多久來著?”

“大約三十分鐘。”

這將是漫長的半小時……

但身邊有大約二十人,威爾幾乎忘了自己身在何處了。在開始的十分鐘裏,他把頭垂得低低的,只能看到滿地的鞋子。他當然看不到轎艙之外的任何東西。因為視線受阻,他冷靜了下來。但他知道,僅僅完成這項體驗並非此次鍛煉的意義所在。這是在作弊。他回頭看看艾米,她忠實地守在他身旁,微笑著以示鼓勵。

她一定悶死了,沒法好好看外面的景色。

威爾點點頭:“我們站起來吧。”

艾米又笑了。她牽起他的手,一起站了起來。威爾立刻為自己的決定感到後悔——轎艙達到的高度已經大大超出了他的想象,他能遠遠看到下方泰晤士河裏的小船了。倫敦非常廣袤,就像一個城市模型,沐浴在陽光之下。他僵住了,一邊盯著地板,一邊緊攥艾米的手。“對不起。”他勉強說道,抵抗著自己下意識的本能,松開了手。

“沒事,”雖然她的手一定被握得生疼,她還是說道,“你想坐回去嗎?”

他抑制住了自己的恐懼:“不用。我會沒事的。”他逼著自己再次向外看去。這一次似乎沒那麽嚇人了。然後他環顧了轎艙一周。這裏面有各個年齡的人——剛才匆忙跑過他身邊的兩個孩子雙手抵著外殼,一對老夫婦正眺望著遠處的天際線,一群十來歲的孩子正在談笑。沒有人看上去焦慮不安。

“你想往邊上靠靠嗎?”艾米試探道,“要是錯過了這麽好的景色,那就可惜了。”

威爾不確定自己能不能做到,但他這一天已經鼓起勇氣走到了這一步,便抑制不住試一試的沖動:“好的。”

他挪著小碎步,小心翼翼地越過人群,來到了轎艙邊上。他們下方左側是國會議事廳威斯敏斯特宮。他屏住呼吸,手掌全是汗,低頭凝視著威斯敏斯特大橋,目光追隨著一輛倫敦巴士跨河駛去。橋下,一艘遊船從波光粼粼的水面上輕盈滑過。

“你感覺如何?”艾米從他身後問道。

“還行。”威爾說道。他是說真的。他感覺還不錯——恐高是他的老毛病了,現在卻出人意料地冷靜。“瞧啊,”他說道,“這裏可以看到艾瑪和丹的住處。”他指向英國電信塔東邊的區域。他覺得再過去一點就能看到攝政公園的大片綠地了,他們就是那天上午在那裏相遇的。

“我就是喜歡鳥瞰的視角,”艾米說道,“我喜歡從高處往下看。”

“所以你才玩跳傘?”

“那是其中一個原因。我還喜歡墜落的感覺,當你跳出飛機,那種興奮……”她意識到這時候談論墜落對威爾毫無幫助,就沒有說下去,“不過,是啊,從高處望下去,感覺就是這麽神奇。”

威爾繼續飽覽著景致:“我能懂。我現在知道自己一直錯過什麽了。”

“你很厲害,”艾米說道,“你發現我們現在正處於最高點嗎?”

威爾朝一側看去,發覺旁邊的轎艙比他們稍低一些——而另一邊的轎艙也一樣。他們處在摩天輪的頂端。“我感覺不太舒服。”他承認道,身體稍稍晃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