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周一麥克打來電話來,帶來了好消息。保險公司將會償付大部分清理費並承擔設備更新費用。麥克還打算借機更新一套更好的Avid系統。新系統有讀寫更快的芯片,更優質的處理器,還具有將錄像帶轉為DVD的功能。

“那——資料庫裏的東西都毀啦?”我問。

“很抱歉,艾利。我知道你很多片子都在裏面。”

“不,是我應該道歉才對。”

“為什麽?”

“這火可能是沖我而來的。”

“嗯,警察也這麽問我的。”

“你怎麽跟他們說的?”

他沒說話;但就是從這沉默中,我聽見了他們交談的全過程。

“麥克?”

“聽我說,艾利,”他說。“重建任務繁重,百廢待興,我還要養家。如果說有人在給咱們傳遞一個信號,那我是真真切切聽到了——我可不想卷進去!”

“所以你——”

“我也搞不清誰放的火,為什麽放火。我也不想去搞清。我就想讓這事兒過去就算了。”

“所以我這不是自己一個人在面對麽?”

“其實你也不用管。”

我換了個話題。“漢克還好嗎?我打電話不接,現在只跟我語音留言;他緩過來了吧?”

麥克笑了。“這麽說吧,如果他應對壓力的方式就是那樣,那我還真得給他多加點兒壓力呢。”

看來,那個桑迪對他有很大的安慰。

我掛了電話,望向窗外。晴空萬裏,藍得通透——這種藍色,只有秋天才有!隨即打電話約蘇珊散步,但她已經出門了,去一個美術館做兼職。我剛套上球鞋和運動裝,突然覺得,簡直羨慕死了這些人——個個都有去處,人人皆有活幹!

我伸展了下筋骨,慢慢跑上沃爾茲路。此路蜿蜒穿過森林保護區,兩邊沒有人行道,只有礫石路肩。路兩旁高樹成行,為後面的房屋形成一道屏障。夏日裏亭亭如蓋的樹葉如今開始枯萎凋落,地上的殘葉在腳下發出咯吱咯吱的聲音。

兩年前,我曾開車帶著蕾切爾經過這裏,看見一只小鹿臥在路中央。駛到它近前,只見它微微地抽搐,鮮血從它身下流出;腿和背都已折斷,身都翻不過來,更別說站起來了。

我們停車報警。等候時,我小心翼翼地把它捧起來,走到路邊,輕輕放進幹涸的水溝;它那黑曜石一般的大眼睛久久地看著我;這眼神告訴我,它已經知道自己有了大麻煩;它那年輕的天空已經無可挽回地開始塌陷。

警察來了,他仔細檢查小鹿後說,“你們知道我得怎麽處理。”

“不,”蕾切爾哭喊著,緊緊抓住我的手臂。

我把蕾切爾攬入懷中:“可以——可以等到我們走了之後嗎?”

我拉著泣不成聲的女兒上車,駛離現場;猛地一聲槍響,我倆都沒回頭。

兩年後的今天,當我慢跑經過那個水溝時,不禁沉浸在痛苦的回憶中,甚至都沒有注意到緩緩開過我身邊的那輛黑色轎車。不過,這邊的社區裏這種轎車並不少見。

SUV同樣也很常見。一輛深綠色SUV跟在轎車後面然後開走、緊接著又開過一輛灰色小轎車,我也沒怎麽在意。

片刻後,我停住了腳步。一只身長大約十五英寸的動物擋住了我的去路。這只小生物鱗片般剝落的粉色皮膚上刺棱著淩亂結塊的稻黃色軟毛,小圓眼,小塌耳朵,吊著半根似乎曾經是尾巴的東西。我瞪大了眼睛,不知道眼前看到的是什麽:沒皮的大老鼠?小白浣熊?變異的森林小獸?這時它邁開小短腿,小碎步向我跑過來。

原來是只小狗。

“釘子。”一個男人的聲音。“過來。”

小狗原地躑躅著,好像在考慮要不要服從命令。然而還沒等它做出決定,一個男人就從旁邊的灌木叢裏走了出來:五短身材、小潮T恤、休閑褲和意大利懶漢鞋,深色頭發中夾雜幾絲灰色;手拿一根白色皮狗繩,繩子上釘滿了五顏六色的水鉆,在太陽下閃閃發光;一副墨鏡,遮住了眼睛。

我們相對時,那狗突然尖利地叫了一聲。我驚恐地後退一步。那狗跑到一叢灌木邊,翹起後腿,算是圈明了他的領地。完事後,他豎起耳朵,再次狂吠起來,盡管他並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事。男人彎下腰,一只手抱起小狗,另一只手向上推了推眼鏡。

“抱歉。”他冷冷地盯住我。“釘子今天不太舒服。”

“他怎麽了?”

男人聳聳肩。“獸醫也搞不清楚,說是庫欣綜合征1 。也可能是甲狀腺功能減退。鬼知道什麽毛病?這小壞蛋已經吃了六種藥,花了他媽的一大筆錢。”

“哦。”我說著想離開,男人卻擋住我。

“別急,福爾曼小姐。”

我傻了。

我飛速地想著怎麽逃。現在開跑也許能甩開他一段距離——狗兒會拖慢他的速度。但我瞥見前方角落裏突然冒出一個壯如橄欖球後衛的彪形大漢,立即斷了這個念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