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破冰(第5/10頁)

據唯一的一名目擊者說,當然他看見那人身上冒出了電火花,看來這個倒黴蛋是先觸電後摔下來,估計很難救活了。

這起意外事故對安裝工來說無疑是飛來橫禍,但對人群中的張厚、吳薄來說卻是一筆飛來“橫財”,因為第35張死人照就這麽輕而易舉地搞掂了。

上次他們把南京大屠殺的歷史照片用來充數,遭到了嚴厲的懲罰:49張照片從頭來過。

兩個人明顯瘦了,睡眠不足導致眼圈發黑,還有很重的口氣,好在你有我有,臭對臭,也聞不出了。

的確,一天到晚想著死人死人死人,沒被逼瘋已是萬幸了。

把照片發給那個該死的號碼後,兩個人都松弛下來,你看我,我看你,然而這種放松僅僅過了半分鐘,又開始為第36張發愁。

“喂,有沒有肚子餓?走,吃碗牛肉面去,我請客!”吳薄拍拍張厚的肩膀,兩人並肩朝街口一家面館走去。

吃面的時候,兩人不約而同望著煮面條的胖師傅,心裏在想,要是那家夥不小心掉進鍋裏就好了,活活燙死……

張厚的手機響了起來,是張厚的媽媽,她帶著哭腔對兒子說,你外公快不行了,你來醫院看看他吧,你小時候他很寶貝你的……

張厚的外公肺癌晚期,躺在病房裏,已經陷入彌留狀態,對著親人的呼喚,發不出任何聲音,只是一對渾濁的眼睛稍微轉動了那麽兩下。一旁,全套壽衣壽鞋早已準備就緒。

病房外面,張厚哭喪著臉對吳薄說,小時候外公很疼我的,每年春節壓歲錢的排行榜上,他總是排在第一位,我的第一台PS遊戲機就是他給我買的……

“想開點,朋友!”吳薄用力拍著他的肩膀說,“凡事都是一把雙刃劍,你外公的死,可以幫我們解決第36張啊。”

望著吳薄,張厚瞠目結舌,“你……你居然想用我外公的照片去發給那個女人!?”

“唉,老弟,別這麽想啊!換一種思路——他沒死,是你外公;他死了,就不是了。人死了都是一樣的,上至美國總統,下至擺地攤賣煎餅的,大家都是平等的。”

見張厚沒吭聲,吳薄繼續勸說,“你外公活著的時候疼你寶貝你,死了還能為你辦一件實事,他一定會心甘情願的……”

醫生走進病房,宣告病人死亡,護士開始拆除心電儀、給氧機,拔掉了輸液針管,周圍響起一片嚎哭,親友們一個個捶胸頓足,張厚也哭了。

“阿姨,”吳薄輕輕扯了下張厚媽媽的衣服,低聲說,“趁外公的身體還柔軟,給他換上壽衣吧。”

張厚的媽媽擦擦眼淚,點了下頭,吳薄拼命朝張厚遞著眼色。

“媽媽……”張厚擦幹眼淚說,“讓我來吧,我和我朋友一道換,你們先出去好嗎?”

張厚媽媽想,兒子一定是想以自己的方式來告別外公,就不要掃他的興。她把親友們帶出了病房,隨手關上了門。病房裏就剩下“張牙舞爪”和外公的屍體了。

吳薄掏出手機,320萬像素的數碼攝像頭對準外公,病房裏光線不夠,他用了手機裏的閃光燈,哢嚓亮了一下,一邊還嘀咕,連手機都帶閃光燈了,將來就要配三腳架了……

拍完以後,兩人開始給外公換壽衣,先脫掉條紋病員服,外公年輕時是區裏的籃球隊員,身強力壯,有一米八零,現在至少縮掉二十公分,秤分量的話,估計連一百斤都沒有。望著骨瘦如柴的外公,張厚的眼淚忍不住又掉下來……

“喂——”吳薄忽然使勁捅他,捅在張厚的腰上,很疼,就聽吳薄聲氣顫抖地說,“你外公怎麽在動……”

張厚擦著眼淚說:“連這個都不懂!人剛死,會有關節反射,生物課老師講過……”

話音剛落,外公的“關節反射”就達到了頂端——僵硬的身體直挺挺從病床上坐了起來,渾濁的眼球骨碌碌轉動起來,死死盯住眼前的兩個人。

“媽呀!”張厚和吳薄連連後退,一個後腦勺撞在墻上,一個腳後跟踩翻了衣架,上面掛的東西噼哩啪啦的掉下來,還有外公用過的一根胡桃木的龍頭拐杖。

“外公!你……你怎麽沒死啊!?”張厚失聲叫道。

外公的嘴巴在動,喉節也在動,粗啞的喉嚨裏卻冒出一個又尖又細的女人聲音來,而且帶著濃郁的山東口音:

“誰是你外公!俺叫馮翠花,村裏人都叫我馮寡婦,民國三十五年被膠東半島(即山東)山河區人民政府判處死刑,因為我是村裏的巫婆,為村民跳大神治病,把村裏的耿老漢給治死了,區政府判我死刑,我死得冤,以前從來沒有人來管這事,自從有了共產黨,說要破除迷信,就拿我開刀了。那時候沒有律師,沒有上訴,法官和檢察官都是一個人,上來就宣讀我的罪狀,判我死刑,然後就把我拉到村口的打谷場上,村裏的民兵——就是耿老漢的大兒子——用一支三八大蓋對著我的後腦殼,砰的火光一閃,象在我耳朵邊放鞭炮一樣,我就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