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結冰(第2/10頁)

就這樣,沈雲錫每天在醫院的必修課:批鬥和監督勞動,變成了輕松得多的熬藥制冰,然後裝在保溫桶裏,由沈雲錫捧著,造反派隊員押運,驅車送到二兵團的指揮部,不知情的還以為是押運珠寶呢。武放年當場含服冰塊,一直到他有了便意,走進廁所,沈雲錫的任務才算完成,車直接把他送回家。

沈雲錫成了武放年的私人大便顧問,也只有二兵團的武副司令才能夠享受得起這種“星級服務”。

星級服務持續了一個多月,直到武放年暴斃。

那天保溫桶送來時已近中午,由於汽車拋錨,耽擱了一些時間,這天指揮部裏十分忙碌,武放年一直在打電話,連含冰塊的空隙都沒有,直到下午一點多,才抽空含服了冰塊,大約四十五分鐘後,有了排便的念頭,就走進了廁所,又過了約半小時,有人發現武放年趴在蹲式便池的旁邊,已經昏迷,被他排出來的不是大便,而是血,大量的血。武放年被送到醫院搶救,緊急輸血,當晚不治身亡。據醫生說,武放年的失血量將近三千毫升,幾乎把一個成年人全身的血液排光了。

按正常程序應做屍體解剖,但當時“公檢法”全面癱瘓,造反派獨掌大權,有經驗的法醫不是臭老九就是黑五類、反動學術權威,統統下放到農村種地去了。

武放年的暴斃令工總司高層大為震驚,當時上海的革命形勢一片大好,工總司已經成為沒有掛牌的市政府,大權在握,急需用人之際,竟折去一員大將。工總司成立了專案組,調查死因,很快鎖定目標——沈雲錫。從冰塊的制作、運輸,一直到進入死者口中,沒有經過第二雙手,沈雲錫是唯一有可能下毒的人。

其實換一種思路,如果沈雲錫真是兇手,那他絕對是愚蠢透頂,因為人人知道他是武放年的私人醫生。但在當時沒有人會使用這種逆向思維,該案被定性為“階級敵人的瘋狂報復”。這個瘋狂的“階級敵人”,不用說就是沈雲錫了。

“沈雲錫,你是個聰明人,大家就不用兜圈子了。這裏的審訊方式有兩種,一種是擠牙膏式,擠一下吐一點,還有一種是竹筒倒豆子式,你自己挑吧。”

“我是冤枉的,我沒有往冰塊裏投毒……”沈雲錫聲音低低地說。

低低的聲音很快就響起來,變成了慘叫,審訊者對他用刑,銅頭皮帶的抽打只適用一般的壞人,屬於“小兒科”,他們把沈雲錫的腳吊起來,頭朝下,給他灌辣椒水,從鼻孔裏灌進去,紅色的辣椒水從耳朵、嘴巴裏汩汩地冒出來。很多人嘗過溺水的滋味,很難受,但此時此刻,最難受的還是肺,象有人在裏面點了一把火……

“是不是你幹的?說!”

沈雲錫被放下來,通通的咳嗽,咳出來的除了紅色的辣椒水,還有更紅的鮮血。他喘息了片刻,還是搖頭,不肯認罪。

審訊者決定給他上一個新玩意兒——電椅。當然不是判處死刑的電椅,而是把電流調整在一個適度的範圍,讓你體驗觸電的痛苦,再關閉電源,把你從死神手裏拉回來,如此反復地折磨。你可以看到藍色的電火花透過自己的皮膚噼哩啪啦直冒,還能聞到皮肉燒焦的味道,不僅如此,生殖器也被安上電極,隨著慘叫聲,精液和尿液象噴泉一樣往外狂噴……

沈雲錫只是一個文弱的中醫,不是鋼筋鐵骨的共產黨員,這裏造反派的指揮部,也不是重慶的白公館渣滓洞,他認了,是認罪,更是認命。

“是我……幹的……”

“你幹了什麽?具體點。”審訊者筆錄著。

“往冰裏下毒……給武司令放血……讓他死……”

“你下的是什麽毒?”

“我……我也說不上來……反正是毒……最毒的毒……”

在審訊筆錄上簽字,審訊就此結束。

等待他的將是一場宣判大會,然後押赴刑場,執行槍決。

2

在沈雲錫被關押期間,沈晶瑩四處奔走,為養父鳴冤,但象她這樣的弱女子,想為沈雲錫翻案無疑是天方夜譚。

彭七月也沒閑著,趁沈晶瑩不在家,他用開鎖工具撬開東馬街9號那扇木條門,象賊一樣溜了進去。

雖然只來過一次沈家,彭七月那雙刑警的眼睛已觀察得八九不離十。因為抄家,底樓兩間廂房被翻得一塌糊塗,估計沈雲錫刻意維持原樣,告訴後來的抄家者,這裏已經被你們翻了又翻,實在沒啥了。

二樓的左右廂房還算幹凈整潔,左廂房是客廳和餐廳,右廂房是沈雲錫的起居室,三樓還有兩個房間,內間是沈晶瑩的閨房,外間因為通向小曬台和次衛生間,不宜擺床,只放些雜物。

彭七月轉了一圈,思躇著應該把針孔攝像頭安裝在什麽位置,這項技術還是從“張牙舞爪”那裏學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