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冰棺(第6/14頁)

但他摸了個空,衣服不見了。

混沌的意識逐漸清晰起來,槍不是被人摸走了,而是根本沒帶在身上,今天他休息,不是值勤。

但問題是——地上幹幹凈凈,別說外套,連內褲都不見了。

艾思站在床前,看著手忙腳亂找衣服的彭七月,臉上綻開一絲微笑,笑裏夾著嘲諷。

“別忙了七月,你們的衣服都被我扔到窗外去了。”

彭七月這才意識到窗戶開著,風從外面吹進來,自己是被風吹醒的。

“喂!你是誰啊!你怎麽有他家的鑰匙!”阿雯不滿地叫起來。

其實阿雯已經猜出這個女孩的身份了,自己與彭七月分手那麽久,彭七月才不會當和尚呢,她之所以這麽叫,完全是為了掩飾自己的心虛,同時提醒對方,你是彭七月的女友,我也是,只是時間順序不同,我不理虧,你休想從我這兒占便宜。

“我的衣服都是名牌,內衣是CK的,褲子是PRADA的,弄壞了要你賠!”

彭七月拼命朝她使眼色,讓她安靜,阿雯的喉嚨反而更響。彭七月恨不得把她的嘴捂起來,他很難用簡短的話語讓阿雯明白,這個艾思可不是一般的女孩,她具有相當的危險性甚至攻擊性,如果你不想被凍成冰棍的話……

艾思把一個塑料盒子放在床頭櫃上,“我來是想送你一件禮物的。”

彭七月瞥了一眼,那是zippo打火機的包裝盒。

“我看你抽煙,用的都是一塊錢的一次性打火機,男人要有一只象樣的打火機,就象女人應該用好的香水一樣。”

彭七月打開盒子一看,是一只藍色的zippo打火機。

“這款打火機的名字叫‘藍冰’。我最喜愛藍色,不管深藍、海藍還是天藍,冰又是我的名字,以後你每次用它的時候,就會想起我。”

彭七月把打火機取出來一看,金屬的外殼上泛著一抹陰暗的藍,就象一塊藍色的冰。

“還有這個——”艾思把鑰匙輕輕放在床頭櫃上,“鑰匙還給你了。”

說完,她轉身就走,順手提起一樣東西——彭七月這才發現她把“黑花”也帶來了,裝在手提式寵物籠子裏,一雙貓的瞳孔正透過柵欄門看著自己。

不一會兒,客廳裏響起碰的關門聲。

她真的走了。

彭七月換上別的衣服,去樓下撿衣服,看見自己和阿雯的衣褲散落在小區的花園裏,襯衫掉在長椅上,絨衫掉在草坪上,阿雯的胸罩掛在一棵水杉的枝杈上,他只好找來一根竹杆去挑……阿雯裹著毛巾毯在樓上朝下張望,看著彭七月就象一只勤勞的麻雀在四處尋食。

彭七月覺得這時的艾思完全是一個普普通通的女孩,看見自己男友跟別的女人上床,因而醋性大發。

ICE,我不會知難而退的,我要把你從頭到腳、從內到外都查個水落石出,看看你的身世和一個手機號碼究竟會有什麽糾葛……

彭七月對自己說著。

“七月!”

彭七月擡起頭來,看見阿雯拼命對自己揮著手,“我的CK……在那輛車頂上!”

7

魯班路388弄海悅花園。

艾太太端來一杯盛滿冰塊的飲料,可樂澆在冰塊上,發出噝噝的氣泡聲,冰塊因融化而縮小,在杯中發出嘩啦啦的塌陷聲。

“艾思不是我親生的,是領養的……確切地說,是撿來的。”艾太太向彭七月打開話匣子。

在大陸,尤其是偏遠的農村,重男輕女的觀念根深蒂固,棄嬰以女孩居多。因此,艾思的出現,並沒有引起人們太大的驚訝。

那是1984年。

1984年,最時髦的掛歷上印的是香港歌星鄧麗君。

1984年,美國最賣座的電影是《捉鬼隊》。

1984年,中學生在食堂消費一頓午餐,包括一葷一素一湯,金額不超過人民幣兩角。

1984年4月份,南市區陸家浜路上,一座舊廠房正在拆除中。

這是一家醬菜廠。廠區的院子裏,露天放著一口口大肚缸,每口缸足有二百公斤,直徑超過兩米,是用來腌制雪菜的,一層雪菜一層鹽,層層疊疊鋪上去,工人穿上大套靴,爬進缸裏使勁踩踏,讓雪菜充分吸收鹽份。

除了地面上的廠房,工程隊還要拆除地下室——建於六十年代的防空洞。

那個年代,人們瘋狂地認為戰爭即將來臨,可能是來自台灣的反攻大陸,也可能是來自美帝國主義或者蘇修的空襲,戰爭隨時可能爆發,炸彈隨時會呼嘯而下,因此全國上下都在備戰,深挖洞,廣積糧,防空洞,高射炮,民兵……

文革後,閑置的防空洞被改成了地下旅館。用現在的話來說,它是醬菜廠的“三產”。

南市區的區政府就在陸家浜路上,區政府似乎難以容忍旁邊挨著一家醬菜廠,決定將它拆除,建一座高档飯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