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部 幸存記 第四章 丁紫(第2/7頁)

我告訴她:我的爸爸是一家國際貿易公司的董事長,常年在世界各地飛來飛去;媽媽是影視公司制片人,幾乎每個月都要外出拍戲。因此,父母沒有時間開車到學校來接我。而我家住在市中心某個頂級豪宅,任何人出入都要嚴格檢查證件,所以不方便同學串門。

海美相信了我所有的話,成為我最好的朋友。當我們兩個出雙入對,就更讓周圍同學黯然失色。連老師也來討好我們,比如考卷上明明應該扣分的,卻留著打了個問號,或在未成年人不得進入的娛樂場所撞見我們,也裝作沒看到。

沒想到,世界末日,也是我們兩個幸存下來。那些被我們蔑視的同學,全家都死光了吧?最喜歡跟有錢的家長搭訕的班主任老師,不知道她是被壓死還是燒死的?

一想到這些,我就無法形容自己的情緒,是難過還是幸災樂禍。

哎,其實我還是同情他們的,不知道海美會怎麽想。

還有一點讓我絕望——即便到了世界末日的地底,我依然每晚都會做一個相同的夢——進入高中以後,無論我睡前背英語單詞,還是看周星馳的片子,或默念《聖經》、佛經、《道德經》,都難以避免那個噩夢。我會夢見許多張熟悉的臉,向我投來鄙視的目光,發出刺耳的嘲笑……夢中的我通常有兩種大結局:一是拔出刀子把他們全都捅死,二是到學校樓頂跳下去——在我飛速撞擊地面之後,我會渾身大汗淋漓地尖叫著醒來。

該死,為什麽都到了這個時候,我還是沒辦法走出這個夢?因此,我每天都會坐在中庭欄杆上,回想前一晚的噩夢,卻發現夢中那些同學與老師的臉,都已替換成了地底這些幸存者。

小光以為我真要自殺,幾次把我拽下欄杆,指著我鼻子臭罵一頓。

有一天,卻是他先坐上中庭欄杆。然後,他說他喜歡我。

這一刻,耳邊奇跡般地響起了《今夜無人入眠》,歌劇《圖蘭朵》裏最經典的一首詠嘆調!天哪!是哪個人知道我的心思,潛入大廈廣播室放出了這首歌?我心旌搖蕩地閉起眼睛,等他吻我的唇,十八年來,從未被異性吻過的唇。

等待良久,《今夜無人入眠》唱完最後一句,小光卻逃跑了。

我開始懷疑他是不是喜歡男人,就像許多耽美小說裏常見的美少年。

第三天,那個叫郭小軍的富二代死了。我看到他的屍體,心裏大為爽快,是哪位義士“為民除害”?我敢說,等到彈盡糧絕的最後,這渾蛋一定會成為大家的累贅,早點死了幹凈!

隔了一天,竟然死了六個人!其中有四個重傷員,是被洗頭妹阿香殺死的。

於是,每個人都開始擔心自己身邊的那個人,會不會突然變成殺人惡魔。

四十來歲的女清潔工開始不斷糾纏我。她搬到我的隔壁,每天早晚要從我門前經過。但我不想跟她說話,走到面前也扭過頭或幹脆視而不見。海美問我女清潔工是怎麽回事,我若無其事地回答:“大概在世界末日受到刺激,變成精神病了吧。”

女清潔工幾乎與我形影相隨,尤其我獨自一人行動時,我忍不住回頭破口大罵:“你有精神病啊?不要老是跟著我!”

這個中年婦女早已習慣於逆來順受,唉聲嘆氣道:“哎,我只是擔心你,前兩天死了那麽多人,你一個人——”

“Shut up!拜托不要說這些不吉利的話!”

她低下頭沒再說什麽,繼續像尾巴一樣跟著我,直到我冷冷扔出一句:“你去死吧!”

沒想到她真能忍,低下頭說:“我不能死,因為你還活著。”

一天以後,她真死了。

我想,如果那兩天,沒有她寸步不離地跟著我,或許被強暴的人不是莫星兒,而是我。

清晨六點,我睡得很死,並不知道淩晨發生的事,更不知道周旋與陶冶等人正在氣勢洶洶地追殺強奸犯許鵬飛。我被樓上的喧鬧聲吵醒,梳了頭走出店鋪,發現蹲在走廊邊的女清潔工。

又是她!

我忿忿地向樓下走去,她跟在後面,一直跟到底樓廁所,我重重推了她一把。

她摔倒在地,頑強地爬起來:“你忘了你的出身了嗎?”

她點中了我無法逃避的死穴——真他媽倒黴,到了世界末日,大家快要死光了,這件事怎麽還沒完?我要撐到哪一天才算到頭?每個夜晚襲來的噩夢,全都化作淚水滴下來。

“你為什麽不早點在地震中被壓死呢?”

當我說出這句話後,已聽不清她的回答了。眼淚不停地流著,我只想趕快擺脫她,再也不要見到這張臉!

我像個沒頭蒼蠅,沖向走廊另一端。小光帶我走過那條路,直接通往未來夢大酒店,就像推開一扇門,就到了哈利·波特的魔法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