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卷 蒼雷引 第一章 新官上任

“話說大漢京師長安,近日來妖孽頻出,最怪的是,風傳在長安地下,竟有一條神秘的地道,直通陰曹地府。也就是說,在大漢京師的腳下,還有一個神秘的世界,被稱為‘長安地府’……”

天剛過午,精致花廳的小窗都半支著,可以清楚地瞧見窗外一眼新引的小泉和幾方清俊的雪白山石。李隆基斜倚在軟榻上,眯著眼聽珠簾後那嬌聲細語的女子講著變文。

與類似於後世評書的“說話”不同,這種變文是講唱結合,所講的內容也多是佛經仙道故事、歷史故事、民間傳說等。因唐初時散韻合體的傳奇創作已經興起,所以變文中又有許多新創作的傳奇。

“這長安地府的傳說絕非空穴來風,因為在三月間,和平坊東南忽然地裂成穴,有兩個乞丐失足落入地穴,那地穴深不見底,直通幽冥界中。幽冥地穴中陰風慘慘,無數厲鬼呼嘯,二丐驚駭欲死間,忽聞黑暗中有人大呼:‘二丐陽壽未盡,只不該誤闖地穴,沖撞幽冥,許其還陽三日,以警世人。’二丐渾渾噩噩間復回人世,轉述了長安城下地府的傳說,果然又於三日後暴斃。”

女郎衣飾靚麗,懷抱著琵琶端坐簾後,侃侃而談。“五月間,長安城東市內又有一個嗜酒的老賭棍忽然昏厥,昏了半日後仿佛借屍還魂一般醒來,也說起了長安地府的陰森傳說,說罷便即倒地而亡……”

李隆基輕搖著玉笛,搖頭晃腦地聽著,忽向一旁正襟危坐的袁昇笑道:“大郎,這便是近來坊間風傳的最新變文——長安地府變文,雖然掩人耳目地將大唐改為大漢,但連我唐都長安的坊間地名都沒有改換。”

袁昇卻若有深意地向他一笑:“郡王,你這變文斷案法,倒是世間罕見。”

李隆基哈哈大笑:“在二聖眼中,我李三郎是個頭腦不大靈光的風流荒唐郡王,我索性就做出十足的風流荒唐樣子給他們瞧。若非如此,我又怎能成了你袁大將軍的頂頭上司!”

原來就在袁昇智破九重深宮內的秘符案後,太平公主就鼓動一批禦史上書,以秘符案驚擾聖駕為由,提出要全面增強京師和京中的禁衛之能。隨後太平公主親自上書,要求必須給辟邪司大膽放權,甚至應該從金吾衛中獨立出來,讓其像大理寺一樣有復查大小案件的權職。但袁昇到底資歷太淺,必須有一位強有力的新上級來帶領。

而她保舉的統領辟邪司之人,居然就是臨淄郡王李隆基。

太極宮內爆出秘符案這樣的妖案,作案者和被殺者竟分別是韋後寵信的禦醫與內衛統領,這讓韋皇後顏面大失。韋皇後當然知道咄咄逼人的太平公主是借機給李家黨奪權,一開始也很是無奈,但發現太平公主舉薦之人居然是大唐第一荒唐風流郡王李隆基,登覺大為放心。

李隆基是相王的第三子,身份資歷較身為長子的世子李成器相差甚遠。更因在傀儡戲一案中,李隆基為情所困,身中傀儡蠱,此後頭腦一直不大靈光,已成了安樂公主等一眾皇族青年口中的笑柄。讓這麽一個荒唐公子哥執掌辟邪司,對於韋後黨一方來說,簡直是百無一害。

於是,月余之前朝廷下旨,辟邪司已由金吾衛中獨立出來,成為歸屬大理寺的一個分支機構,由臨淄郡王李隆基暫攝。

“三郎何苦如此自汙?”袁昇嘆了口氣,“京師都傳言,你這位風流郡王從來不理政事,哪怕是聽個案情回稟,還要找個歌女編成曲樂變文。坊間甚至有傳聞——曲有誤,三郎顧!”

“坊間有此傳聞,吾心甚慰!”李隆基灑然而笑,眼中卻有一抹陰雲一閃而逝,“須知韋後好糊弄,太平最難防呀!我的太平姑母選我做辟邪司首領,也是一種以退為進的平衡。其實在她心底,對我依舊頗為忌憚。我這麽風流荒唐,也是給太平姑母,還有許多人一個交代。”

袁昇暗嘆了口氣。他知道,李隆基的地位比較尷尬。大唐講究長幼之序,他李隆基排行老三,而大哥李成器更是素有賢名,所以李隆基再如何能幹,也終究邁不過其大哥。於是李隆基只能韜光養晦。現在看來,這種韜晦之計顯然奏效了,李隆基因禍得福,反而在多方的權力博弈中掌握了辟邪司的實權。

他若有所思的目光落在了那管玉笛上。在傀儡戲一案中,這玉笛是他和玉鬟兒等人周旋的法寶,但後來又成為他思念玉鬟兒的舊物。

“還在想她?”話一出口,袁昇就頗覺後悔。

李隆基卻笑了笑:“已經忘了許多。”

袁昇聽他笑聲蕭索,再看簾後那娓娓說書的女子,眉眼間竟有些玉鬟兒的影子。

好在李隆基又岔開了話題:“這女子所說的長安地府傳說,近幾月來謠言洶洶,都說長安城下居然有地穴可直通幽冥地府,這簡直聳人聽聞,聽說連二聖都驚動了。而在月余前,長安城外又發生了一件妖龍劫持弓甲案,更是匪夷所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