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案 破窗

這是一個口徑不到兩米、深不可測的天坑。黑黢黢的坑口在深可及膝的雜草掩映下,像是大山孤獨的眼睛。

靠近坑口,可以嗅到來自地球臟腑深處的冰涼腐朽的氣息,好像死亡的味道。據當地人說,這個天坑不知出現於何年何月,從來沒有人下去過。山下村子裏常有豬狗之類的家畜走失,有人懷疑它們墜進了天坑。天坑因此愈發陰森恐怖,不知掩埋著多少森森白骨。

刑警隊、地質勘探局、消防隊的工作人員都聚集在天坑邊,每個人的神情都十分肅穆。挑戰天坑,誰也沒有把握,誰都難免惴惴不安。

天坑裏究竟埋藏著怎樣驚人的重大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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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4年10月17日。晴。

楚原市兩洞橋。

這個受害者多達九人、驚動公安部的刑偵大案,竟因我的一時貪吃而逐步揭開了蓋子。

那是一個深秋的中午,我出一個重傷害的刑事案現場回來,搭乘沈恕的車。當時肚子有些餓了,車子駛過兩洞橋,路邊各種小吃的香味飄進車裏。我熬不過嘴饞,就央求沈恕停車,說是請他去吃烤羊肉串。

沈恕不同意,說小攤上的羊肉串吃不得,因為沒有真正新鮮的羊肉,用豬肉混充羊肉的就算是有良心的小販,若是運氣不好,碰到老鼠肉、死雞肉、死鴨肉,吃了會傷身體。

我說他心理陰暗,把人性想得太壞。我認識在兩洞橋下賣羊肉串的那個攤販,是一個厚道人,絕不會幹以假亂真的事。

沈恕笑笑說:“既然這麽說,你就去吃吧。反正我是不會吃的,寧可餓著肚子回食堂去吃。”

賣羊肉串的張豐乙,三十歲出頭的樣子,外表削瘦清秀,愛笑,而且笑容很憨厚,見到我從車上下來遠遠地就喊:“淑心姐,來吃幾串羊肉串,我請客。”

我遞過去五塊錢,說:“每次都讓你請客,還不把你吃破產了。給我烤三串,多放孜然和辣椒末。”

張豐乙痛快地答應著說:“好嘞。”又向我身後的沈恕點點頭,“這位大哥不來幾串?”

沈恕正扭著頭往兩洞橋方向看,聽到他詢問,擺擺手說:“我吃不慣。”我見他看得出神,就順著他的視線看過去,見數米之外的兩洞橋下有兩副鋪蓋,分屬兩個流浪漢,此時卻只有一個流浪漢倚在橋下,正百無聊賴地往我們這邊看。

我接過烤得熱辣噴香的羊肉串,邊吃邊含糊不清地對沈恕說:“看什麽呢?好吃啊,你真的不嘗嘗?”

沈恕沒回答我的問題,卻轉過頭問張豐乙道:“兩洞橋下的馬三這兩天都沒露面,是不是挪窩了?鋪蓋倒沒帶走。”

張豐乙一愣,說道:“馬三?誰是馬三?”隨即又反應過來,“你是說兩洞橋下的那個流浪漢?我倒沒留意,這些人三天兩頭換地方,都是生面孔,我幾乎沒和他們搭過話。怎麽,你認識那個馬三?”

我咽下嘴裏的羊肉,說:“豈止認識,熟著哪。我們這個沈隊,差不多認識楚原市七八成的流浪漢,有五成能叫出名字,有三成能隨口報出其家鄉、經歷,這業務素質,絕不是吹的。”

“您就是沈隊?大名鼎鼎,如雷貫耳。那什麽……我請你吃兩串羊肉串吧。”張豐乙滿臉都是崇拜的表情。

沈恕擺手示意不吃,眼睛依然盯著兩洞橋。有個十幾歲的小流浪兒正低著頭,鬼鬼祟祟地往橋下走。我見那個流浪兒瘦瘦小小的,在那堆空蕩蕩的破鋪蓋前轉悠,似乎在尋找對他來說比較有用的東西,就說:“沈隊,您這‘革命鬥爭’的弦繃得太緊了,咱回隊裏吧,我得抓緊時間把上午的驗傷報告趕出來。”

沈恕沒接話,徑直向兩洞橋方向快步走去。那個流浪兒在他只有兩米遠的時候才看見他,驚恐地拔腿就跑。沈恕健步靠近,伸手捉住他的脖領,像捉小雞一樣把他提得雙腳離地。

我不知道沈恕為什麽突然對一個未成年的流浪兒發難,就走過去,只見那個流浪兒十五六歲年紀,臉上塗滿汙垢,似乎已經許久沒有洗過,身上的衣服破成一條條的,褲子倒還完整卻汙穢不堪,一雙鞋露出腳趾頭。他身材瘦小,眼睛裏卻流露出與年紀不相符的狡猾世故的神色。

他被沈恕捉住動彈不得,嘴裏卻叫個不停:“大人欺負小孩,警察打人了,大家快來看啊。”

沈恕笑了,把他靠著橋洞放下,說:“你怎麽知道我是警察?”

那流浪兒說:“你抓上山虎的時候,我就在墻頭上看著。”上山虎是混在流浪漢堆裏的外省逃犯,一年前被沈恕識破並捉捕歸案。

沈恕說:“你叫三驢子,遼寧葫蘆島人,對吧?怎麽認識馬三的?”

三驢子一驚,原本想撒謊遮掩過去,沒想到對方都知道了,只好說:“誰是馬三?我不認識。”言下默認了自己的身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