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第5/6頁)

令人傷心的是,這條船與舒適對立,簡直是個魔鬼。他們剛一繞過拉斯角,駛離瑉赤和北海,船就開始上下顛簸,左右搖晃,猶如大風中的玩具遊艇似的。圖林感到了駭人的暈船,可他只能忍著,因為他說自己是一名海員嘛。所幸,趕上廚師在廚房裏忙碌,圖林自己也無須待在無線電室,因此,他可以仰躺在他的吊床上,直到那股最難受的勁兒過去。

水手艙內通風不良,且熱氣蒸騰,所以沒過多久,上側便潮濕起來,居住艙的甲板上掛滿晾曬的濕衣服,空氣益發不堪。

圖林的無線電設備在他的航海包裏,由聚乙烯、帆布和一些絨衣很好地包裹著。然而,他卻無法在他的房間裏裝設並開動他的設備,因為廚師和別的什麽人隨時都會進來。他已經在一個無人偷聽的安靜——依舊很緊張——的時刻,用船上的無線電和莫斯科進行了常規的聯絡,但他需要更安全可靠的手段。

圖林是個會搭建安樂窩的人。每當羅斯托夫從使館遷進旅館再轉移到他的安全住所,而忽略了圖林處境的時候,他就要自建起一處基地,一處讓他感到舒適、熟悉和保險的地方。在他執行自己喜歡的固定監視任務時,他總會找到一把寬大的扶手椅,擺在窗前,在望遠鏡後邊坐上幾個小時,心滿意足地吃著大袋的三明治,喝著蘇打水,隨心遐想。在這條闊帕列裏號上,他已經找到了一處小天地。

他白天在船上探索時,發現在船首舷窗外側的上方有一處迷宮似的樓層。航海建築師在那裏建造出這樣一個東西,只是為了填充貨倉和船頭之間的空間。主層的進口是一座半隱的小門,下面是一段樓梯。裏面有一些工具,好幾桶吊車用的潤滑油,還有——不知作何用處的——一部銹蝕的舊割草機。這間主室朝好幾個小些的房間敞開:有的裏面放著繩索、機器零件和用爛紙箱盛著的螺母、螺栓,其余的小屋除去蟲子空無一物。圖林從來沒見過有人進入這片地段——有用的東西全都存放在船尾,那地方有需要時即可派上用場。

天色將晚,他趁大多數水手和官員都在吃飯的空當,悄悄溜回自己的艙室,抄起他的航海包,爬上舷梯,來到甲板上。他從船橋下的小艙室裏取出一只手電筒,但是沒有開亮。

航海歷上說,那夜有月亮,但被厚厚的雲層遮住了。圖林緊靠船舷偷偷地朝船首走去,這樣,他的側影在不白的甲板上就更不容易顯現。艦橋上和駕駛艙裏影影綽綽地有些亮光,但輪值的官員關注的是周圍的海域,而不是甲板。

冰涼的海水灑落到他身上,他用雙手握緊欄杆,以免被這瘋狂晃動的闊帕列裏號船拋出去。有時候,海水湧上船來——雖不算很多,但足以灌進他的航海靴,凍僵他的雙腳。他巴望著千萬別讓他體會到在真正的狂風中船會是什麽樣子。

當他到達船首,進入那個廢棄的小艙房時,已經全身濕透,凍得瑟瑟發抖。他關上了身後的艙門,打開了手電,尋路穿過分隔的艙室,進了主室邊的一間小艙,順手帶上了艙室門。他脫下油布雨衣,在毛衣上擦幹並捂熱手指。然後他打開了那個口袋,取出發報機並把它放到一個角落裏,用一根電線穿過甲板上的吊環,系到艙壁上,再用一個紙箱把它楔緊。

他穿的是膠鞋,但他還是戴上了橡皮手套,為下一步行動多做一點準備總是有備無患。船上無線電杆的電纜穿過他頭頂上沿船頭甲板的一根管子。圖林用他從引擎室偷來的一把小鋼鋸,把管子六英寸長的一段鋸掉,露出了裏邊的電纜。他從電源纜線上取出一個端頭連到發報機的電源輸入插口,然後用桅杆上引下的信號線連接到他的電台的插口上。

他打開他自己的電台,呼叫莫斯科。

他發出的信號不會幹擾船上的電台,因為他是船上的無線電員,而且,別人也不大可能用船上的設備試圖進行發射。何況,他使用自己的電台時,輸入的信號不會進入船上的無線電室,由於他的設備會調到另一個頻道,他也不會聽到無線電室的正常信號。他能夠發射任何東西,因此,兩部電台會同時接收到,不過,莫斯科給他的回電也會被船上的電台收到,並且會引起什麽人的注意……嗨,一條小船有幾分鐘收到信號,這並沒有什麽值得懷疑的。圖林只會在船上沒有信號幹擾的時候,才會小心地使用他自己的電台。

他叫通莫斯科後便發出:檢驗備用的發射機。

他們知道了,發來:勿關機,等候羅斯托夫發出的信號。這一切都使用了克格勃的標準電碼。

圖林答:在等候,但要抓緊。

回電是:保持低頭,直到有情況。羅斯托夫。